半步行差便重攀
九重天上清露冷
哪知人间火焰山
斩缘剑忽然脱手,碾轧雪地,简繁之惊愕地跨出空荡的一步。明明即将砍下党人头颅的,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进到了凡尘境里?
简繁之呆愣了许久,终于接受事实弯腰捡起斩缘剑。
往好处想,如果剑势没有完全消去,他还是有可能杀死方丈党人的;往坏处想,他已经记下了那些人的面相,再出去夺命虽不知来不来得及,但也算得上简单了一些。
简繁之握着凡尘境玉匙,没有办法自主选择出去,就像是被关进来的一样,难道是他们画了什么阵法?
宫观站在不远处,几株山茶花落下,被他堆在简繁之曾种了芒果子的雪泥上。
呼出的热气氤氲鼻尖,宫观望着简繁之,看见他的徒儿一遍又一遍尝试出去,从举剑到归鞘,从刻阵到占筮,也不过是做无用功。
简繁之转身对上宫观视线,可宫观低下了头。
“师尊。”
宫观看见简繁之沾了血的鞋履跨过七零八落的山茶花,明明并没有在期待什么,但被抱在怀中的时候,就好像悬着的心有所皈依地沉了下来。
简繁之很快就放开了宫观,即使他们分开了三个月。
三个月,大概是外面的一个秋天,凡尘境里只有寒冬,所以宫观不应该细数时间。
可把时间制成竹历挂在墙上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人,不是简繁之吗。
“师尊?”
宫观回过神来,捏皱了的衣衫被简繁之躬身细细抚平。
“我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简繁之似乎并不想让宫观知晓沧澜的现状,太过污浊了:“是吗,听到了什么。”
“很混乱…外面怎么了?你身上也是,沾了血。很多人在尖叫…都是短兵相接的声音,兵荒马乱天翻地覆的,究竟……”
简繁之叹了一口气,撩起宫观的发丝:“如果可以的话,我下次不会带着血进来。”
“重点不是这个。”宫观的碧瞳倒映简繁之:“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简繁之三言两语接着仙魔大战往后说:“处理一些五山与魔族勾结的党人时遇到了点麻烦。”
说话时他拿出那个稚童给他的香囊,溪水潺潺淌过上面的青竹,显出讣文一样的纹路。
“我听到你跟一个人说话,是叫浮惜吗?”
简繁之抬眸间没有冷意,却让宫观莫名觉得冻人:“不用在意,就只是曾相识。”
宫观见他这幅模样,转移了话题:“香囊里装了什么吗。”
简繁之拿出那个种子,跟芒果子的形状不大一样:“一个孩子给我的芒果枝的种子。”
洗干净之后,简繁之把它埋在了上一个香囊的不远处。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泥土似乎被松过。
天色向晚,宫观已经先行回了房。
简繁之把炭火点起来,见宫观房门没关,走进去关上。
宫观坐在榻上翻着书本,但已经无心看下去了。
凡尘境能知晓的事情远比想象中更多,宫观没办法做到不在意。不仅是那个被简繁之杀掉的所谓爱慕的旧友,更是瀛洲的铮铮琴音,和杳无音讯却突然出现的谢无尘。
“今夜可以一起睡吗?”
“嗯。”
宫观亲自去熄了灯,简繁之把带血的衣裳换下,躺在他枕边。
十指相扣能察觉宫观的颤抖。
他在担忧什么吗。
“上次…抱歉……我让你困扰了吧。”
简繁之轻吻他的手背:“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师尊那时很…迷人。”
宫观脸红耳热,不禁往塌里移了移,离简繁之远些,说了几句话后,才一步步接近正题。
“你去了哪里呢?”
简繁之只是抚摸着宫观的侧脸,什么也没有说。
他无法确定宫观知晓五山崩塌后会有什么反应,无法掌控知道真相的宫观。他何去何从,是否还能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旁,或者因为失去了可归的家而寻死。
他们只剩下彼此了。
这个可能令师父感到痛苦的话语,就由他来深埋心底。
本来所谓的真相就比谎言更荒谬绝伦。
那他宁愿宫观不去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