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渊剑逐渐在简繁之的无情剑下显得吃力了,他似乎压根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而余兮儿被斩缘剑折磨得几欲失去理智。
魔气完全占据了余兮儿双瞳,她也因此有了些魔尊暴虐的模样,什么招式都使出来,一一被简繁之挑挑拣拣着抵挡。
妖力化箭直直穿入简繁之后心,而他未躲,也让斩缘剑得以趁机楔入余兮儿的下腹。
余兮儿眉头一蹙,忽而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唤简繁之:“师哥,我好疼……”
简繁之一瞬怔愣也没有,狠狠按剑把余兮儿压倒在地。
纵万箭穿心,纵魔气断肠,纵血罚术炸得面目全非,他依然按着斩缘剑,要把世上的魔道断成两半。
可世间把一个凡人的竭力看成笑话,竟让一切都静止。
血从简繁之额角滴滴答答地落在余兮儿蛾眉曼睩上,而她毫无反应。
“余兮儿。”
简繁之叫她。
他知道她还没死,或许她根本不会死。
所作所为皆是徒劳,这让奄奄一息的简繁之何去何从呢。
“哈哈。”
简繁之颤颤巍巍从余兮儿身上起来,双手握紧剑柄,企图移动哪怕只是一寸。
斩缘剑不被允许拔出。
就像有人要牵着他们演完这场偏离主题的闹剧一般,什么即将回到正轨。
这样来嘲弄他吗。
他仰面向天,像窥见天道上正笑作一团的神一般,凝视着你。简繁之嘴角咧开,几乎要咧到耳根一般用那对已垢秽卑污的双目望来。
疯狂,超越常识、秩序、道德、伦理,甚至惨绝人寰地,他竟笑起来那般落拓。
简繁之气定神闲姿态美好地用唯一能动的肢体,把自己的心脏从破碎的胸膛中捧出来。
他杀了自己的时候就像在品茗。
似乎他才是不染尘埃的那个。
漆黑占据上风,白昼显得格外开恩。
为什么又让他睁开眼睛呢。
为什么又叫师尊出现在眼前呢。
为什么又告诉他,他一直都在凡尘境中呢。
浮惜在哪里,召忆在哪里,机渊在哪里。
他们究竟在哪里呢。
“我可以抱你吗。”
宫观微微一愣,有些无所适从:“怎…你以前……”从来不问的。
简繁之的身躯不知道为什么被重塑了,体内体外魔气妖力造成的伤像取乐他一般,没有任何人在意,便杳无痕迹。
甚至连灵气也回来了。
更充盈,令人咋舌。
宫观抬手拂落简繁之肩上的雪。
“嗯。”
简繁之把他迎入怀中,依然没有实感。即使宫观的身体再温暖,他的抚摸再生疏,他的话语再冷淡,他始终觉得他不是他的师父。
他是那个爱着简化霖的仙人,是凡尘劫拿简若钧当替代品的观帝,是心魔劫总是困扰简繁之的洛神。
可再也不见冬虫觊觎的春华了。
“我可以吻你吗。”
宫观耳尖一红,咬唇不答。
简繁之把鼻尖凑到宫观脖颈,嗅闻他身上的香气,霜梅松枝,如溪湖般叫人沉溺。
宫观被蹭到的时候忍不住轻颤,手无力地抓上简繁之衣襟:“我……”
简繁之只是轻轻吻了他的脸颊,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什么也没说出。
宫观轻推开简繁之,捂着脸颊,似乎已经透明的手能遮得住嫣红的脸颊似的。
宫观竟然有些想关上院门把简繁之隔绝在外。
明明听见声音走出来的人也是自己。
“你还好吗。”宫观望着简繁之,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疲倦不堪。
简繁之扯出一个微笑:“能见到师父,是今日最好的时刻了。”
宫观退入院子,手搭在门上:“说实话。”
简繁之把手搭在宫观即将消散的指骨上,像触摸了一团云烟。
“师尊,我分不清了。你真的是我的师父吗?”
宫观觉得他大抵是受了心魔劫的困扰,一时也不知道怎样证明真实。
垂眸的宫观忽而抬起头来:“简繁之,你曾打碎过我三十二个邢窑白釉花瓣式刻铭盘十八个汝窑莲花温碗七个官窑粉青釉瓶一个龙泉窑梅子青釉弦纹三足炉,我作为师父从未因此训斥你。”
“哈哈。”简繁之捧腹开怀,隔着矮木门又一次抱住宫观,像要把他镌刻铭心一样。
“我忘记的时候您能提醒我吗。”
宫观虽不知他意味不明的话语指称的是什么,为了安定他的心也愿意说出一个“好”字。
“归来不迟。”
两人终于进了院落,久违地漫步其中。
宫观问简繁之外面发生了什么。
简繁之微启唇,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该说什么呢。
“不成一句话也没关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宫观的手被简繁之牵着,倒像是他牵着简繁之一样。
简繁之断断续续平静淡然地叙述他遇到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而拔剑。
但宫观为什么这么说呢。
“该给别人讲述的不应该是这些。”
简繁之问他:“那是什么?”
“是你的感受,是你真正想说的事情,不是像故事一样把自己隐藏起来。这个地方只有我们师徒二人,你不用小心翼翼。”
或许是掌心黏腻的汗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化开。
宫观把透明的手浸入那条溪水中,看游鱼经过,似乎也有流光划在他的碧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