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你说,老夫作为方丈子弟,曾受蓬莱颇多照顾,后当医仙被禅净拒之门外,一气之下才甩袖来岱舆,那个老不死,可得看好喽。”
鱼伯忽然睁开他浑圆的眼睛,凑近简繁之的脸凝视着他,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咦,你是全因果之人否?”
“我不知。”
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简繁之眼前一晃,似乎被绣花针穿刺入大脑,扎在了识海的裂隙中。
鱼伯摆摆手:“喝,竟什么也试不出来,走一步看一步吧,孩子,你肩上的担子…重着呢。我老了,怕是看不到那时候的沧澜,也无法给你们撑摇摇欲坠的天。”
“你且去方丈,问那些修缘道的,看能否化解。哦,方丈那有我一个门生,你若有伤,去找他看罢,他害不了你……咳…咳咳……”
简繁之帮鱼伯顺气,只应道:“好。”
暮夜月明,云雾升腾韦曦薇对离开岱舆还有不舍,一步三回头,眼尾都红了。
她悄声跟简繁之说:“鱼伯他老人家慈祥,从小到大我受的伤都是他治的。但他性情淡薄,难得中意你这个人,你出机渊后,可一定要来岱舆看看他啊。”
简繁之典型的无情道人发言:“相遇即缘,毋需多言。机渊与外界也并无差别。”
韦曦薇倒没有因为他不领情而生气,垂首:“我还希望这里真是我的家。除了鱼伯,你看,偌大岱舆竟无他人能与我们交谈,有也只是仙物,不是我熟识的同门,更别提阿爹阿娘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
召忆中能与其实体交谈称得上不可思议,可为什么是鱼伯,而不是别人呢?
简繁之未能有所领悟,抬剑出鞘,斩断了韦曦薇身旁突然窜出来的血枝,溅了一地粘稠的汁液。
橘糖贴心地帮简繁之捂住耳朵,才没有让韦曦薇的尖叫刺破耳膜。
秦洙则锐评:“韦小姐的声音竟比乐理道人的更有穿透力。”
韦曦抟点头:“比魔渔女的歌声还……”
项脊轩警戒,把不能使用灵力的人围在中间,昆仑剑楔入地下,风炸响树叶,竟如雷鸣般深沉。
一只硕大的妖物从地底探首,血红的双眼紧盯着他们,无数个瞳孔瞬间对焦。
秦洙则以手切弦,微波疾速斩断那妖物的头颅。
“小心,这是蚀魔的巢穴!”
简繁之第一次见到蚀魔,它们所经之处会隆起半尺高的土堆,虽动作迟缓,却能在探头时扰乱道人的精神,一口咬掉惊慌失措的人的脑袋。
项脊轩看起来很有经验,剑起剑落封死数十条去路,秦洙则弹琴和鸣,令四周归于平静。
简繁之凌跃腾空躲避妖怪,突然皱眉,转向朝韦曦薇伸手想要拉起她。
韦曦抟也反应过来朝韦曦薇抻臂,刚揪住她的衣袖,韦曦薇便被一蚀魔捂着嘴拖入了地下,只剩下一块撕裂的锦纱留在手中。
韦曦抟用双鸯剑插入黄土,没有灵力怎样都是徒劳。
不管众人多少次尝试,在数千蚀魔围困下,也再感知不到韦曦薇的气息。
秦洙则很冷静:“蚀魔有固定地域活动,带着她走不远的,我们干脆两两分散四处找找。”
诡异的是,他们三人同时朝简繁之移步,而简繁之后退。
“你们一起,我一个人行动。”
项脊轩最先反对:“不行。”
秦洙则紧随其后:“我跟着你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韦曦抟反而同意了,扯住这两个人:“你去吧。”
他们同时回眸的眼神简直能剜去韦曦抟身上一块肉。
再看简繁之,他早就没了踪迹。
青缘执剑疾行于简繁之身边:“在不远处。”
简繁之轻巧地翻身下树,压低声音:“蚀魔没有理由绑她,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因素在干扰召忆。”
但那是什么呢?有形的还是无形的?
简繁之收起灵息,蚀魔们却毫无反应,联想刚才没有灵力的韦曦抟并未被盯上,难道这只和韦曦薇有关?
青缘提出了一个猜想:“蚀魔与沽蚁的习性相近,他们会用女性仙体来炼尸,用来传宗接代绵延子嗣。”
目的是繁衍?那……
简繁之一刻都不耽搁,跟橘糖道歉后,把斩缘剑扔到他怀中就朝远处离开了。
他灵气一消失,蚀魔捱不住阳炉鼎的香气,瞬间便把橘糖拖入了地底。
简繁之得以借助他怀中的斩缘剑进入地宫。
地宫内部建筑宏大到难以相信,蜿蜒曲折的回廊,和富丽堂皇的重重窑洞,层层向下,展示了地底的浩大。
简繁之斩杀了押送橘糖的蚀魔,安抚了一下瑟瑟发抖的橘糖,让他回到银铃中。
幽红的灯笼绑在条条廊柱上,对入侵者不怀好意地微笑。
简繁之在万千石门中择一进入,与门外的鬼影隔离,一回头,眼前的景象令人骇然——湖泊般的血水泡烂了遍地白骨,数亿个浮沫破裂,释放出腥臭味,自由自在地围绕在每个享受胶漆相投的佛侍身边。
他们把这种行为冠以高名,拱动着脑满肠肥的身躯,丝毫不在意身下压着的是死尸还是一滩陈泥烂肉。
任何容器只要能纳许那污物进出,就能令他们发出满足的喟叹,仰视那天上极语。
死是一颗毋需雕琢的宝石,你我皆在凡尘中,莫让世俗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