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之醒来时,见到宫观坐在书桌前,正翻看着什么。
他静静地注视了师父很久,才低头,发觉左臂已然复生,虽体内灵络须自己重铸,但伤势也算没那么严重了。
简繁之下榻,缓步走到宫观身后,把他的霜发拨至身前,露出脖颈上如书法般遒美的红痕。
宫观依然在看简繁之幼时所写的日记,没有阻止徒儿为自己束发。
“师尊,在看什么?”
日记后边是无尽的泪水,打湿了纸,又因寒冷而干透,破碎,洇出道道行迹。
宫观合上书。
“没什么。”
宫观能感到昨夜简繁之的灵力还在自己体内徘徊,仰头看他伤已好大半。
“还疼吗?”
简繁之摇头。
宫观伸手抚上他耳鬓,那里也有伤:“疼就是疼,你隐瞒的话,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简繁之用轻吻他的手心替代回答,灵力交接处电得宫观指尖酥麻。
“输灵方似乎……不大准确。”
宫观作为阴炉鼎,分明还能愈疗他的伤口、止血修灵。
简繁之翻了翻《通经灵谷》,其实看过千遍早已倒背如流:“书上是这么说的。”
宫观的目光越过他如关山般瘦削的下巴,停留于他微垂的睫羽上,不知在想什么。
简繁之瞧见桌上摆着裴以已给他的银铃,轻轻推动,想用灵力唤醒橘糖,但毫无回应。
可能凡尘境是界外空间,橘糖的魂灵只允许在机渊游荡吧。
简繁之把长命绳拿起,给宫观:“帮我戴上好吗?”
宫观接过,替他佩戴在脖颈。
“它没什么用了。”
“只要是师父的东西,于我而言,都是很珍贵的。”
宫观没有接话,又替他把银铃戴回手腕。
“你该出去了吧。”
简繁之转移话题:“师父您是否救过一只魅妖呢?”
宫观回忆了下:“似乎有过,是那个阳炉鼎吧,瞳孔颜色很特别,名字……不知。我把他交给一位昆仑旧友照看,不知现在境况如何。”
让昆仑故友照看妖魔?以昆仑的做派,那人应当与师父交情很深呢。
“那位故友叫何名呢?”
宫观见简繁之这幅样子,搞不清楚他想打探什么,没应声。
简繁之忽然低头咬住宫观耳尖,他捂着耳朵退开,体内的灵力食髓知味般泛起波纹,又想靠近简繁之,叫他半边身子都酸软。
宫观抿唇:“你……”
“师尊,我走了。”
简繁之看了一眼无情剑。
宫观:“……别带他。”
直到彻底看不见简繁之的身影,宫观才长舒了一口气。
“一路顺风。”
刚出凡尘境,眼皮就变得很重,简繁之很艰难才睁开一条缝隙,恍惚时被人抱住,那人的味道就像橘糖说的一样,咸咸的,似永不停息的浪。
简繁之抓住他的后衣襟,扯了一下没扯开。
项脊轩的声音落在耳边:“望君自重。”
简繁之:“……”
这个词在此时不应该他来用吗。
简繁之上一次听到这句话,还是前世初入人世一男子调戏一女子时,被她指着鼻子愤然骂出的。
被项脊轩抱住,气氛有些微妙。
忽闻一阵敲门声,韦曦薇的声音尖细:“项脊轩,你醒了吗?”
照这个问法,简繁认为自己在项脊轩房中。
那韦曦薇为何会在门外?难道这里是她的召忆吗。
项脊轩终于放开简繁之,使他能看见他的脸。
短短几天项脊轩仿佛魂已削七分,眼下乌青,身姿清癯,消瘦得几乎撑不起衣衫。
简繁之问他:“你怎么了?”
项脊轩伸出掌心,那上面简繁之画的护体符还未完全消散。
“画这符后,我以为你已身死魂灭,召忆中怎么也寻不见你。你为何要……”
项脊轩失去血色的薄唇紧抿,没说完话,像是心疼什么的模样,努力表现出克制和隐忍。
大概是想明明毫无理由,也未曾相识,简繁之为什么要不留余力地保护自己吧。
简繁之为避免麻烦,信口胡诌:“重伤时只要你不死,这符会保我活,不必想其他。”
抛开“舍己为人”这虚伪的层面,项脊轩应当不会心中有愧。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项脊轩的房间,别问……
韦曦薇见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答,索性蹲守在门外。
她低声嘟囔:“够能睡的,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人。”
简繁之下床,走到门口,刚想打开,回身问:“你不应她吗?”
项脊轩面无表情提着昆仑剑就开了门,韦曦薇仰头看见有两个人,吓了一跳,一时没蹲稳被身后的秦洙则扶住。
“你你你……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