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糖穿着自己的道袍,显得他皮肤更黑了。
什么湿润的东西,一扫掌心而过,项脊轩惊讶地往后倒。
橘糖担心他摔在地上,扑到他身上护着他。
两张惊愕的脸对视,终于让项脊轩的嘴角添了一抹弧度。
“你干嘛舔我。”
“我不想你不开心,你平常看起来甜甜的,可是刚刚好苦。”
项脊轩把身上的橘糖扒拉开,跟他一起躺在遍地竹叶中。
日光明媚却不解风情,叫人想起独属于海边的金色波浪,金光不止在海面上编成锦缎,铺到岸上就变成绵延金沙。
项凡予总喜欢把项脊轩埋在暖暖的海沙,跟他说,这样就不用担心做噩梦了。最后总是阿母陪着阿父把睡着的他从沙里挖出来,捡起旁边同样睡得沉沉的弟弟,像捡起两枚贝壳,带回家包入被褥,好好珍藏。
为什么想着想着眼眶就湿润了呢?母亲明明告诫过他不许哭的。
橘糖把项脊轩用来遮住脸的手臂移开,很认真地跟他说:“你要哭出来,如果眼泪一直被咽进肚子里,无论是关心你的人还是不关心你的人,都不会知道你的心变咸了,咸了就会脆掉,脆了就会碎掉。我喜欢你的,你不要碎掉好不好?这样世界上就没有人又给我吃又给我穿了,我会很伤心的……”
怎么他说着说着也要哭了。
项脊轩还是没有流泪,低声咕哝他好想家,好想父亲和母亲,还有被他害死的同胞弟弟。
又过了几天,不知道橘糖做了什么,项脊轩看见他在外门弟子的行伍中,笑着同自己打招呼。
项脊轩起先不愿理会橘糖,人群中有许多声音让人厌烦,尤其是那些贴近橘糖耳朵说话的。
“你认识他?”
“嗯,他人很好的。”
“我只听说他是一个怪胎,总之对练时你一定要狠狠打败他,不然就会染上坏运气。”
橘糖生气地大吼:“胡说八道!”
项脊轩低头擦拭自己的剑,没注意到橘糖走了过来。
“伤是对练时被人打的吗?”
项脊轩动作一顿,转了个向又不理他。
“要不你跟我练吧,我一定不会欺负你。”
项脊轩看橘糖瘦胳膊瘦腿的,只希望他别被别人欺负了就好。
夫子把他们聚在一起,看了一眼满身是伤的项脊轩,让他跟昨天的对手再打一场。
橘糖觉着不公平刚要开口,只见那人也满身的伤,甚至还要惨过项脊轩,正一瘸一拐地执剑走来。
这场对练项脊轩毫无悬念地赢了。
另一边橘糖当然是输了,捂着被打青的嘴角一直夸他好厉害。
“傻子。”
项脊轩带着橘糖回到居所,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你这么弱,混入外门子弟会被欺负。”
“那你保护我不就好啦,我是来陪你的。”
橘糖用那双亮灿灿的眸望过来,一点点包裹住项脊轩的心,逐渐融化了整个凛冬的寒冷。
项脊轩面对同门的好意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橘糖会牵起他的手:“你收下道谢别人就会很开心了。”
项脊轩夜半因噩梦惊醒,橘糖会抱着他。
“别怕别怕,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项脊轩不知从哪听闻母亲的消息,橘糖陪他偷偷下山。
“想看就去看嘛,师父难道还会苛责我们不成?他们也有阿母的,肯定能理解你有多想多想她。”
不知不觉,橘糖为他本已黯淡的生活重赋生机,为他牵系好与同门的关系,见证他由稚子步入少年,夸耀他一柄昆仑剑叱咤九天。
在项脊轩身旁站有许多人不再感到俜伶无依时,橘糖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仿佛他从没来过。
月光洗濯下树影婆娑,那是风的声音,还是海的声音,项脊轩早已分不清。
他双手垫在脑后,长腿搭在一处枝丫上,闭目午睡。
光影熹微了他颀长身姿,也照入了他的梦里。
梦里有一个黑皮肤的海妖,他是谁呢?
“师兄。”
小师妹在树下叫他,被他漠然的掀眸冻了个激灵。
“师父他老人家已经闭关很久了,弟子们都有些担心,你要不要去看看?”
项脊轩嗯了一声,御剑去往主峰。
然而来到师父闭关的洞穴前,项脊轩被一处灵力波动吸引,意外发现昆仑山林里竟有一处镜湖。
是何人在此偏僻之地修炼?
项脊轩疑心重,施了一个避水诀潜入其中,发现水潭下暗藏玄机。
有人在用什么做媒介,连接昆仑和……海?
项脊轩用灵力渗透那符文,看见翻涌的怒涛,被拍碎的船舰,和如天般高遥的血色……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大海,唯有典籍上记载的魔族之地忘川,才是这般森然怖惧之景。
项脊轩不会空间折叠的阵法,但他知道只要用灵力灌满此阵,破了阵眼,就是不想开也不得不开启。
周身的水携裹着他的灵力,化为漩涡,光陆怪离,移形换影,最绚烂的颜色比遍布遥香草的岱舆更加浓丽。
项脊轩并未因浮游迅逝的光影而感到眼花缭乱,他不紧不慢地进入隐藏在昆仑之下的空间。
按理说这是件大事,他不应莽撞耗费灵力一人一剑前来。
可弱冠之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项脊轩看见妖魔在昆仑留下的痕迹,又怎能静得下心?
倒是恨不能把闭塞之路完全洞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