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观弯腰把他抱起,一直走向雪的深处。
简繁之不问他们要去哪儿:“师父是何时刻了我的木牌?”
宫观想了一下:“你一岁时我去闭关的时候。”
“您那时想繁之吗?”
宫观浅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当然。”
我好想您。
简繁之抿唇不语,不想知道包含“想”的语句,他是否能够相信,是否能够占有。
答案在梦中显而易见。
“我好想你……”小繁之的眼泪落下来,师父知道他是一个爱哭鬼吗?
宫观不明所以,抹去他眼尾欲落的泪:“怎么了?”
“师尊,我好想您。”
宫观的面容模糊在泪光里,朦胧了回忆,斑驳了整个梦境。
醒时除了头痛欲裂的苦楚,什么也不剩。
简繁之怅然若失,方舟已经停泊在机渊洲,人们只能通过虚浮于三界的机渊洲来进入机渊秘境。
众人等待他发号施令,而他看着遥隔四海,依旧锦盛繁荣的机缘,其间行走的仙人修为却反常的低下,令人诧异。
“入口在机渊洲中不定,入秘境后请明哲保身,你我身负蓬莱尊严,莫要叫他山之人践踏。”
简繁之缓缓扶木站起,方舟面前霎时出现一条道路,伴着他凉薄的话音:“启程。”
待视野中人烟渐稀,简繁之才慢慢走下方舟。
肩膀忽然人拍了拍,简繁之偏头与蒋顾言并肩而行。
蒋顾言摸不着头脑地来了一句:“你很厉害。”
“莫名其妙。”
“我只是由衷感慨一下。”
“你在灵胎身边不会也这么感慨吧,”简繁之问他:“怎么不跟着裴以已了?”
“她不在乎蓬莱生死,毕竟她曾被误解过。但我在乎,师门之于我是不可覆灭的地方。”
简繁之点头。
“你比我更适合当首徒。”
蒋顾言的无情道和自己的不一样,简繁之认为自己缺乏了什么。
“得了吧。我要哪点比得过你?论剑术,学识,对阵,哪怕是琴、棋、书、画,都遥遥不及你这个怪物,现在该改口,称你天才了。”
“至少……”
简繁之看见客栈:“你道心比我稳。”
蒋顾言云里雾里,只见他提着一壶酒,身影消失于客栈二楼走廊尽头。
沐浴,熏香,沏茶,阅览书籍。
简繁之学着师父的模样,千遍不腻地重复,却无法从回环之中窥见宫观的影子。
青缘与他对弈,见他心不在焉无甚兴致,连自己的指尖错推了他的棋子都没发现。
“今日不修灵了吗?”
识海深处因为那个梦,宫观的身影总是徘徊,简繁之静不下心。
“你们分别已三年有余,凡尘境还是没能打开吗?”
“可能是师父不想见我。”
青缘捧起他黯然神伤的脸,这副样子若是被旁人看去,还以为即将身死道陨,神魂俱散呢。
“你知道吗?魔尊曾是一个很不规矩的孩子,他在天君肩背上踩踏,还啃咬,留下的痕迹有时候看得见,有时候看不见。”
简繁之凑近听他说话,呼吸弄乱了他的青睫。
“起初天君不甚在意。经年累月,天君改变了很多,他问雾都儿为什么要缠着他,雾都儿说,因为他把他的家毁了,他无处可去。”
“其实天君也没有家,但他还是给了雾都儿造了一个家。自此,心有落处,再无烦扰。”
简繁之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却问他:“后来呢?”
青缘垂下眼睫,谎称他不记得了。
“你忘记了,我们是相连的。”
简繁之让他的手贴于心岸。
后来不过就是雾都死,雾都儿亡,天君再也没有归处,以为破了天道便能得到可皈依的家,结果发现到头来不过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落泪罢了。
青缘俯身用耳朵聆听他的心跳,问:“悲从何处来?”
“从你那里。”
青缘应该感到悲伤的,可他是冰冷的剑灵,再不是那只有血有肉爱悬铃的青鸟。
青缘的长发被简繁之用自己的冠缨束起,指尖抚过脖颈时,他感到痒意,才缓缓开口问。
“为什么我没有心呢。”
为什么关于自己的,因为没有心,所以无法记住,也无法被记住呢。
简繁之让他看铜镜中高高束悬的青发,他的瞳分分明明清清白白地倒映着他。
“我会记住的,因为我们共用一颗心。”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