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之放下手中的书,帮宫观换下染血的衣衫,没有他无力的阻碍和让人心旌摇晃的双瞳,所有动作都显得迅速而麻利。
为宫观穿上自己用灵泉涤洗过的衣衫,浅青色衬得他皮肤愈加苍白。
失去灵力还断了因果的仙躯会在数个时辰内消散,比起师尊憎恨厌恶自己,简繁之更害怕宫观长睡不醒,不知何时会于梦中仙逝。
尝试《通经灵谷》的归元方,发现宫观重修的灵脉不再接受他的灵力,丹田依旧空虚。
简繁之一页页地翻,一幅画落在地上,他拾起,乍一看以为是哪个弟子道心不稳遗落的一纸春宫图,翻到背面看到用朱血痛笔疾书的大字:输灵法。
简繁之一目十行阅过警告,牵着宫观的手在掌心变轻时,他不可置否有些慌乱。
“以玉器、珍品或上古遗存的珍物作引子,置于受体口中,渡灵人接触另一端,缓缓注入灵气……”
简繁之捡起床褥边的观音玉像,轻轻唤宫观,他却不醒,只好强硬地掰下颚骨,打开牙关塞入他口中。
简繁之拽着红绳的一端,灵气沿着引子被抗拒、被排斥、被抵触,如何也不愿接受一分一毫。
简繁之额上沁出薄汗,心中无数猜想:难道此方不宜用于师尊吗?是这玉不够纯粹吗?引子应用何物?是我的灵力不行吗?还是……
宫观半个身子逐渐透明,像一片薄薄的蝉翼贴附在骨头上,似被雨打湿的山荷花,为世所不容般伶俜。
简繁之把他抱在怀中,无助地拢过近乎毫无触感的耳尖。
玉器、珍品、上古珍物……
简繁之忽而想起,那颗带他穿越轮回的露华珠。
可是珠子一分为二了也可以吗?
他没有时间犹豫,让宫观含入一半露华珠,握在手中的另一半即刻赤烫起来,灼烧着皮肤。
本能让简繁之想放手,可意志打碎银牙和血吞,怎么也不愿意放弃唯一的生息。
露华珠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丹田,要把所有灵力劫掠、践踏、屠杀,以至于原来的丹田绽出裂纹。
精疲力竭之感很快占据全身,每一处筋骨都在叫嚣疼痛,每一片血肉都在哭喊,灼热、刺挠、冰凉,一切混乱都由宫观的体内转移过来,才让人发觉,原来每分每秒之于师尊都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前世的师尊是不是也在这无边的苦海渡了许久,才发现丹毁人亡是最温柔的归宿。
简繁之整个人几乎失去血色,但只要看到宫观睫羽颤抖,一切都是值得的。
宫观迷蒙地睁开双眼看他,以为真如凡间所说是看见了临死时的走马灯。
他的徒儿为什么这么痛苦?
玉手轻轻贴上简繁之的脸,宫观传音似乎回到了从前,那个一切肮脏都未显露的时刻。
“对不起,都是为师的错。”
简繁之灵力被抽光的一瞬,仿佛才是解脱。
他倒在宫观身侧,一直不甚清醒地唤师尊。
荒唐可笑的是,他的师尊此刻也误认他是他的徒儿。
在经历过这样一场劫难后,想必没人能心无怨言地唤声师尊,也没人会应他卑惭的徒儿。
宫观是因为过于温暖才清醒,他不明不白地吐出嘴里半颗露华珠,移开简繁之压在自己腰上的手,坐在一旁的胡床上,静静地看着无法透过纸知晓窗外风花雪月的窗棂,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该死的。
宫观认为自己应该死去的。
凡尘境没有一刻失去风雪,而生命不止于风雪。
其实被困住了也没有什么,但好像失去了一个东西,心居然这样怅然……
他不知道简化霖对于自己算什么,要说爱慕,他不承认,要说长相厮守,回顾也不知因何而起。
宫观捂着脸低头,长叹一口气。
他知道他谁也怪不了,一切全都是他自作自受。
简繁之醒时,宫观头也未抬,冷着声音:“出去。”
是从房间出去,还是滚出凡尘境?
他需要一点时间,接受他作废了的五千年。
那个温儒书生,得到了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失去了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泪意为何会濡湿掌心呢?
宫观不明白,无情道人本是不应该哭的。
可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几乎要占满识海……霖儿…霖儿。
颤抖的肩膀被简繁之抱住,他扶着宫观的头,没有哭声的人儿在怀中深吸气,企图让呼吸重归平稳。
如果嗔怪别人可以让自己好受的话。
那您就怪我吧。
“师尊,没关系的。”
“这里是凡尘境,没人能看见。”
“泪流出来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