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观埋首于臂弯,恬然安静的模样。
还是应该找他谈一谈……
花圃中种的铃兰旧貌新颜,暗香浮动让人不自觉醉眠于芳青荠荠中。
简繁之仰躺在芳草间,双指于空中画符。
自施过“归元”的医方,自己灵力枯竭,境界反而提升不少。
灵符数千画中只有一笔为真,一双玉手伸过拿走落成的符篆。
那些纂意萦绕在他指节间。
“我似乎并未教过你我的唤灵符。”宫观轻声道。
简繁之对宫观笑:“我写的是您的名字,写对了么?”
宫观垂眸见芳草沾于他乌发,坐到他身边刚想为他捻去,却触电般收回手。
“对是对了。”
简繁之携着宫观的手让他抚摩自己的头:“这样让我想起年幼时,师父你把我丢在这里晒太阳,直到半夜才想起来接我。”
宫观回忆起来,温言:“你哭的那般大声,让我还被师兄骂了一顿,说我们扰了无情峰的清净。”
简繁之闭目,脸贴靠着宫观掌心,睫羽拂过指节,如戒指缠绕他,激起心中涟漪。
宫观抽回手,没有对上他睁开的眼。
玲珑清扬的风吹起宫观白得出尘的衣角,填满他们的间隙。
简繁之默默注视宫观,把刚撷的香草与他腰间玉饰相勾缠,才获得他由远方移向自己的目光。
“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他一问,简繁之便知晓他在问什么。可他装作不明白,询问回去。
“什么?”
宫观不说话了。
简繁之侧过身去抱他的腰,鼻尖轻蹭他小腹,动作被制止。
宫观说:“你不可以这样。”
“从前不就是这样的吗?”
“那是因为你还小。”
宫观使力推开他依依不舍的脸颊,重复道:“你当真不知你那夜做了什么?你幼时亲我……从不似那般。”
简繁之颇有兴致地观赏宫观因畏羞拘束而躲在白发后面的耳朵。
原来比起回避,师父更倾向于解决吗?
简繁之干脆就承认了,轻而易举颔了首。
“知道。”
宫观去探他丹田,说:“你既违了道,为何丹田未碎?”
因为您就是我的道。
简繁之的无情道纯粹得让人心生惧意,他从来只因一个人起,因一个人亡。
“师尊,什么样的行为才叫有违无情道呢?”
这些道理宫观也背得。
“动七情六欲。七情是喜,怒,忧,思,悲,恐,惊,无情道人要求不得体现于面,不得深埋于心,释然、空白,乃先志大道。”
“六欲是指人的眼,耳,鼻,舌,身,意的渴望。”简繁之接上。
他都懂得。
宫观又问:“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你可知?”
“知。”
“任何一个完全沾满识海便是违道,当受天罚,道殒身毁。”
那您呢?您不是也有所思念吗。
“师父觉得我犯了哪一戒?”
“……”宫观微微启唇:“欲。”
错了,是爱。
简繁之不加掩饰直截了当地说:“是徒儿思慕您。”
宫观的脸骤然变白,他从没有想过是这个答案,紧紧拽着衣袍,低声道:“把徒弟教到情窦初开,我犯了莫大的罪过。”
简繁之浑不在意拍了拍身上的草叶,站起身来。
“这不是师父的罪过,若您心中有愧,请都交由繁之来偿还。”
他甘之如饴。
宫观抿紧唇:“你修的是无情道,不可…也不能动情……”
宫观不知晓自己是否有资格说出这句话,可简繁之对他笑。
“没关系的师尊,这是我自己的道。徒儿也不强求您与我结为道侣,不是吗?”
宫观偏开脸,似乎什么思慕啊、心悦啊、道侣啊、吻啊之类的词,永远不可能从他畏羞的喉中吐出。
“师尊,您下次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时,能跟我说一声吗?我很担心您。”
宫观咬唇不答,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师父,您又会抛弃我吗?”
宫观回过神时,便已被简繁之从身后抱住。
他在耳边轻声说:“有利用价值的我,您便全都拿去。眼睛,唇舌,心肺,精血,任何您需要的都可以肆意剥夺,就算是命运,因果,缘线,也全交给您来掌控。”
只求您活着。
宫观手抚上无情剑,但当手背指缝被简繁之占满时,又忽地卸了力。
“师父,自您跟我说捡我回来是为了全您因果,消您伐难,我于身于心就无一刻不属于您。我不求您爱我,只愿您利用我时能想起我是心甘情愿的。”
宫观指尖在掌心颤抖,他嗫嚅着唇,跌入他赤诚一片。
无论是勾结的缘线,亦或是嵌入足底的玉净瓶碎瓷,被扰乱的命运、前路、道心,简繁之无不甘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