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观眉头微微上抬,一副心疼的样子,抚摸他身上的伤疤。
“怎的又搞得一身伤。”
胸前一道爪痕最为刺目,显然没有仔细照料,边缘起伏痕迹宽大,狰狞又可怖。
“为师是不是教过你受伤后先贴止血符。”
简繁之垂头认错:“对不起……”
宫观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将死之时谁也顾不上这些。”
宫观温润的手作毫毛笔,以简繁之肌肤为纸,轻轻阖摩着,在他胸膛画愈伤诀,灵力每每游走在胸腔,肋骨就好像要吞并、包裹、拥入怀中,挽留它们不要一触即离。
触到粉色的起伏,胸中线下深埋的灵脉,简繁之噙着泪花轻颤,不让喉中喘息溢出。
宫观见他这副隐忍的模样,空出的手扶上他的脸:“不用忍着,愈伤诀本就很疼,你还伤的这般重。”
师父哪里知道,疼意与至上的欢愉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在指尖一次又一次撩拨着敏感,指尾一次又一次扫过他的眼睫,简繁之不受控制地抓住宫观的手,声音暗哑:“师尊…嗯…还没好吗?”
其实旁处都好得差不多了,唯独脖颈刚划的那刀痕,仍横亘在眉睫,刺目非常。
宫观轻声叹气,无情剑的伤口最难愈合,并且好了之后仍会隐隐作痛,扰得人不得安生。
“我该用另一把剑的……”
简繁之知道是宫观自责,凑近他,像他方才撩他额发一样去抚摸他的雪发。
“我曾拔过您的头发。”
宫观回想,嘴角微弯:“你刚来无情峰的时候?”
“嗯,所以您不用自责,繁之的错处远比您多。”
他说这话时,没想到幼年被师尊数月拒于门外的小繁之,没想到初入人世被师尊抛弃的那个幼童,没想到万道雷劫之下自己缓缓撕碎的灵纂。
他心里有的是,宫观的温柔,宫观抚摸自己面颊、乌发、肌肤的玉手,宫观放纵自己贪眷的目光和求同睡时拙劣的借口。
情足以容忍一切,掩埋所有污浊,只留一颗澄澈的心,等着被再次撕碎。
宫观知晓简繁之是在宽慰自己,更加内疚:“拔头发没这么疼……”
简繁之拉着他的手抚上另半边完好的脖颈:“不疼的。”
只要是师父做的,便不疼。
宫观想起灵芷峰有上好的愈伤丹药,应能治无情剑伤。
“准备渡劫的弟子可以去灵芷峰拿丹药,你去找你余灵犀师姐,让她给你治无情剑伤的,嘴甜多拿些,你渡完劫后,还有用到的地方。”
简繁之颔首:“好。”
御剑出无情峰,满山的梧桐树曾是小繁之和师父最喜欢的遮阴处,绿翳翳的树冠不比从前繁茂,许是也察觉了灵脉灵气不足。
脖颈不断传来刺痛,似乎还消磨着简繁之的灵力,可他却很痴迷于这种感觉,好像师父一直在他身边。
青缘共感,受伤处与自己连接,说道:“不愧是无情剑,剑意三十年都没办法消散。”
“你疼吗?”
简繁之只是关心青缘的脖颈会不会也疼。
青缘微愣,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他的主人在乎的是他的感受而不是他的用处。
“我主动连接的时候才会疼……”
“那你不要连接伤口。”
这句话和我不想你疼没什么两样。
见到余灵犀时,她正在缝一个精巧的荷包,与平时强势的性格不符,做起女红来得心应手。
她看见简繁之,急急忙忙藏好,清了下嗓,才说:“你来做什么?”
简繁之规规矩矩鞠躬行礼:“见过大师姐。”
“别别,承不起。你将要渡凡劫,是不是你师父让你来找我拿丹药?”
“是。”
余灵犀颇为慷慨,直接递给他四五个瓷瓶,看到他脖子上的伤口,不由得道:“对练要小心啊,你师父的无情剑可是一个疮口就能把人折磨死的。”
简繁之观察余灵犀挂在腰间的名牌,同卢丹丘的好像有些不同。
“大师姐,我有一事想请教。灵芷峰,可有一位叫卢丹丘的弟子?”
余灵犀仔细想了想,摇头说:“没有,自我上山后肯定没有这个人。”
“那…灵芷峰有没有一位前辈,渡过三次心魔劫?”
“渡心魔劫这种私事是万万不能同外人道的,你怎会知如此具体?况且灵芷峰前辈渡心魔劫的多了去了,但渡三次的…大概是谎诈,怎么找得出来?”余灵犀惊讶。
简繁之道谢后就离开了。
途中遇见余灵犀搬着本巨大厚重的典籍,叫住他:“师兄帮我搬去无情峰吧,你顺路嘛。”
简繁之自然地接过,那典籍赫然是灵芷峰上下三千年的名册。
他不相信有如此巧合,凝视余兮儿。
“你拿名册想做什么?”
余兮儿莞尔一笑,娇俏又无害的模样:“只是想记住厉害的师长好寻道而已,别的师兄师姐不也这么干吗?”
知道简繁之接不了话,她继续说:“师兄拿回去也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放也罢,反正到时候我会去找你要的。”
余兮儿转瞬消失在视野,远望她御剑离去的背影,五味杂陈。
简繁之的直觉很准,他对她有一种独特的感觉。
那是一种迷蒙、模糊,怎么看都不清明的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