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丹丘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说:“你不用有顾虑,我只比你大百岁而已。”
那不就是天才吗?灵芷峰何时有……
“我跟你说这番话,原本是想为你的道散些迷雾,这般看来,又帮倒忙了。”
水珠顺着卢丹丘面颊湿了乌发,披散在肩上,他手触简繁之眉心:“尊者?嗯……此金莲已无用了,你要小心堕魔。这几日你便跟着我吧,我代你师父,教些东西。”
简繁之颔首,寸步不离跟在他左右。
大朵的阳光弥漫云雾,树叶上流淌的悠然顺着叶梗滴落到地,梨花落尽,也可能不是梨花,衬得路途愈遥,忘却的俗世便愈是朦胧。
简繁之不问他们要去哪,卢丹丘也什么都不说。
他们交谈不算少,但已离了高深,朝着浅显去了。
卢丹丘找到的灵力浑厚之处,比简繁之发现的灵力至少充盈三倍,简繁之修炼时,他便在一旁看着,守着这个捡来的道人。
“你不修练么?”
“我丹田早碎了,废人一个修不了。”
“战狐妖之前就碎了?”
“是啊。”
“我还以为我搭救你只是给你添乱。”
“倒也没有,你只是减慢了我投入下一个轮回的速度。”
“这是你的命运吗?”
“这是每个人的命运,只是他们逃,我不逃。”
在死亡面前,简繁之是否也能如此坦然呢?
风若蜀锦,勾勒这个如画的仙镇,与仙都相比,这里更多几分质朴与纯实,节次鳞比的房屋,邻居往来走动,一切都显得和和气气。
简繁之的肩被一少年撞了一下,掉落一个布袋。
简繁之刚要伸手去捡,卢丹丘却止住他的动作,自己躬身捡起,还掸了掸上面的灰:“敢问小仙急急忙忙要去哪里?”
少年的笑不染尘杂,嘴角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你们是外地来的吧?今天我们卢大师从蓬莱归,要给每个乡民占卜呢!”
简繁之与卢丹丘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睛中看到了些许疑惑,他们打扮成乡民的模样,决定去探探那什么“卢大师”的究竟。
队列长得看不到尽头,由日暮到日出,不知翻转了几个夜晚,才好不容易挨到门口。
简繁之用灵力隐蔽身形,想跟着卢丹丘进去,不知怎地被识破:“这里只许一位进。”
卢丹丘朝简繁之点点头,只身便要跨过门槛。
简繁之忽然拽住他的衣袖:“我先进吧。”
卢丹丘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帘中。
与想象中不同,里面光线柔和,卢大师身材魁梧,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方小凳上,请简繁之入座。
简繁之刚想开口询问,便被抢先问出口:“你是不是想问我名讳?”
“是。”
“吾名卢丹丘,乃蓬莱山灵芷峰大师兄。”
简繁之毫不表露惊讶。
此时分晓谁是孙悟空,谁是六耳猕猴并无太大意义。
“你是不是想说……外面那位才是卢丹丘?呵呵,你相信眼见为实吗?何为虚,何又为实,我与他,真真假假,无人能辨清。”
简繁之不言语,他就自己转过话题:“旁的杂话说多了,接下来我为你卜卦。”
他的手悬在简繁之颅顶,似乎指尖真的挑过那些缘线,颅内酥麻地震颤着。
“你…认识黎三墟?”
这回简繁之是真想拔剑架在他脖颈,逼问他是何人了。
“别…别着急,我还没看完。哦,你与她需还一世缘。”
“还缘是何意?”
“是不是有人诋骗你做全因果之人替他消伐难?”
简繁之握紧剑柄,死死盯着他的脸,显然盯不出答案
“哈哈,你被卷入别人的因果了,可怜的孩子。”
他凭空画出一道符篆,交付到简繁之手上,慷慨地说:“不收蒙昧之人的钱。”
简繁之还想问什么,被识海内卢丹丘的传音打断:“出来吧,繁之,是时候了。”
他们擦肩而过,卢丹丘曾叮嘱过,如果不想被窥探过往,便不要回眸。
他的身影,缀在帷幕之间,被悄无声息吞没。
“别回头,往前走。”
不知为何心突然重若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
猛然勒紧的长命绳要把简繁之拖回那是非之地,可他已携剑走远。
用牙尖抵住那红绳,面已绽出条条青筋,竭力不让自己回眸。
卢丹丘手中一定攥着属于他的名牌,再一次证明他的道,他唯一的道。
就像他曾说的:“劫不只有情情爱爱,清白,赞誉,以及心中无法释怀的永恒,都将成为劫难。”
他叫他一往无前,却任自己留在身后,锁在轮回中。
他的道,他的名,他的缘线。
“毋需冗杂。”
轮回会证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