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之不曾停下脚步,血色红天也没有因夜晚降临而垂暗,只是显得愈加阴森起来。
西部的妖魔并不猖狂,大部分已是横尸一具,直愣愣地挡在不能称为路的路。
简繁之被阻碍,便踏上妖人的尸体,用他们垫脚行步,他怀疑有别人来过,但是这些怪死伤的痕迹又不似人为,反倒像猛兽扑咬留下的。
一个妖人胸口插着柄剑,剑上似乎还淬了毒。
简繁之用铁剑一砍,那剑便轻而易举地折断了。
一路上除了废铜烂铁,什么也没有。简繁之也乏了,靠在山石上闭目养神。
一阵异响让他猛然睁开眼睛,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山窟,山口极窄,没有一丝光亮能从里面逃出。
简繁之用神识探进去,就像碰壁了一样弹回来。
结界吗?
尽管知道很危险,他还是决定要只身前进。
与结界不同的是,他的身体轻而易举便能走入,倏然回头,发现出不去了,轻轻敲击透明的障壁,无路可退。
缩手缩脚十分困难地通过狭窄的甬道,里面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反而极其骇然的一副景象撞来:道士、仙人、妖怪,皆被倒着悬吊在洞顶,血从全身顺着经络由被挖空的眼眶流出,一点一滴汇成长条图腾,沿由石壁凹陷的槽道满溢,落到骸骨尸山上。
简繁之强忍着胃中翻涌,越过尸道时,图腾骤然霎时亮起,一千只眼睛凝视过来,血丝有如青筋般粗壮,吓得已死之躯都颤栗不止。
他不慌不乱地朝中心那团乱雾奔去,忽而脚腕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触到,单脚跃起,腾空下斩,竟是骷髅复活!
此等高级妖术怎会出现在万仙剑冢?
他做出戒备姿态,只一瞬便被包围,手臂肌肉暴起,试图催动灵力,一记旋斩也只斩下他们的头骨,不愧是不老不死的怪物。
从脊骨蔓延而生的恐惧感令他兴奋,简繁之抽出了一张符咒,大喝:“破。”
火花便从符意中钻出,附着于骸骨,炸它个七零八落,蝼蛄粉碎后便没了行动能力,那些悬吊的尸体落下来,竟变成一滩黑泥,逐渐往中心迷雾游去。
直觉告诉简繁之,那雾中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们。邪祟的,令妖害怕的,什么活着的东西。
他越靠近那团迷雾,有什么东西拉着他的感觉就越强烈。
简繁之突然停下,那墙上图腾就差一步汇到中央,他猜到自己是最后的养料,不能进去。
一股推力从背后袭来,简繁之猛然回头,还没看清推他的是什么,就已经跌入乱雾之中,怎么呼唤也没有人回应了。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简繁之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了,怎么有人一直在念凡间的污言秽语。
眼前景象逐渐清晰,他看见一柄通体青白的剑插在一个人胸口上,还潺潺地往外…等等,是往内渗血?
有什么东西叫住了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似乎是个灵体,坐在极细的剑柄上,一头淡青色的长发飘散在浮尘般的白衣后,连睫毛也是翠色的,眨眼间便能染碧那双白瞳,纯净、美丽,他正抱着臂,丝毫不理会身下被插的吵闹之人,也没有把视线投过来。
“喂,小爷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辈简繁之,误入于此。”简繁之谨慎应对。
灵体身形一滞,缓缓偏目看他,又失落而归,偏开头,皮肤像瓷一样白。
重逢时刻,灵力比我先认出你。
“没问你名讳。”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身下的家伙说话了:“喂小仙,他不理你我理你啊,这家伙五千年前就是这脾气,你别见怪,过来小仙,站这么远做什么?小爷又不会吃了你。哈哈哈……”
实在聒噪。
简繁之低头,一看便愣住了。
此人一头红发,两只魔角生得极其魁梧,六道金纹环绕其上,显然是一位魔族之人,可能是魔神后嗣……
他看着简繁之,痞里痞气对他笑:“怎么样看呆了吧,小爷我五千年前可是叱诧风云的魔神,要不是那死天君,小爷早就化神登天了,哪会在这六合天天吃魔物?还有我那可恶的仆从,就差她一个了也不来解封。小爷天天跟这冰块呆子在一起,头都要烂掉了。”
魔神的性格…一直都是这样吗?
青色的家伙颔首,似乎表示同意。
简繁之和魔神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先该干什么。
他又开始唧唧歪歪:“小仙你帮我把这剑拔了吧,小爷真的已经改邪归正了,从今往后肯定不会再为祸害人。这斩缘剑已斩去我大半魔骨,实属不能再作恶了。而且你来剑冢不就是为了取剑吗?我告诉你,这斩缘剑乃天下至宝、天君遗物,这世上不会有更适合你的剑了。还有你不拔剑,我自己也快挣出来了,到时候白白融了这剑,多可惜不是?”
简繁之听进去了,心里却在想怎么才能让这家伙闭上嘴。
青色的家伙突然笑了,清灵的笑声悦耳非常,他转过头来看着简繁之,淡淡地说:“吾名青缘。”
“吾在此镇守这孽障五千年,濒临消散。若你能把剑拔出,活着走出剑冢,我便认你为主。”
简繁之意识到青缘能读他的心,这是一种很特别的人灵共鸣,他连他胸中心脏搏动都听得一清二楚。
魔族是一个骄傲自矜的种族,他们把临近化神但并未登天的族人先以神代称。
“本魔神也听得见,小仙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简繁之还踌躇了一下,对上青缘视线:“放这家伙离开没关系吗?”
青缘撇开眼:“能活着出去再说吧。”
简繁之上前,握住剑柄,斩缘剑是温的,或许被魔神体温捂热了吧。
缓缓抽出剑的同时,魔神也在不停嚷嚷:“哎疼死了疼死了!别往下捅啊小爷心脏都要给你捅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