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柏诚人缘不错，不管是狱友还是狱警，都对柏诚没什么恶意。

柏耐寒自然不知道这些，他被带到一间会见室，坐在隔音玻璃后面。

片刻后，走廊里响起脚步声。

狱警打开门，把身后的人让出来。

柏耐寒与男人对视的瞬间，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就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吗？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柏耐寒又从不在夜里偷偷描绘父亲的样子，因此柏诚长什么样他早就记不清了。

眼前的男人虽年近五十，但多年的狱中生活，反倒让他少了被风吹日晒的痕迹。即便头发夹杂了几缕银丝，但五官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英俊。

父子俩一站一座，隔着玻璃相望。

柏诚的情绪显得更激动些，他眼眶湿润，嘴唇颤抖，直勾勾盯着柏耐寒。

后面的狱警推了他一把：“坐过去啊。”

柏诚这才踉跄着进屋，身后的铁门也随之关上。

这么多年了，儿子再也没来看过他，柏诚猜他是厌恶自己这个杀人犯身份的父亲。

他已经做好了这辈子老死狱中无亲无故的准备，没想到儿子竟然来了。

柏诚紧张地拿起电话，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柏耐寒冷漠的眼神让他心凉了一半，慨叹道：“.....你、你长大了，上次见还是个小孩子。”

柏耐寒五指收拢，捏紧话筒道：“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别人的爸爸可以接他们放学，你却穿着这么丑的衣服被关在这个小房间里。”

“那时候我还在寄养家庭生活，照顾我的阿姨说你犯了错，所以要在这里反思。回去之后我故意画花了幼儿园的墙，以为这样就能进去找你。”

柏耐寒说这些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陈述别人的故事，柏诚却听得心酸。

紧接着柏耐寒话锋一转：“后来我才明白，你犯的是杀人罪。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柏诚哑然，他看上去十分痛苦纠结，却沉默着没有回答。

柏耐寒冷笑一声，似乎对父亲失望已经成了习惯：“好，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当年作案后是不想活了才冲上马路寻死的吗！”

柏诚目光有些茫然，他觉得柏耐寒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事，才让他突然到访，又再三提起当年的事。

“儿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你妈妈还好吗？”

“不要叫我儿子！周慧贞跟你也没关系！”

柏耐寒突然爆发，一拳砸在玻璃上：“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个杀人犯，害得那个无辜的家庭出了车祸，让一个小孩目睹父母死在他眼前，留下至今都治愈不好的心理疾病！”

柏诚张大嘴，震惊地看着柏耐寒。

他意识到自己坐牢后柏耐寒这些年似乎生活的并不好，慧贞难道没有好好照顾他们的儿子吗？

至于那场车祸......

柏诚闭了闭眼：“我不是寻死，是想回去找你。”

当时他杀红了眼，砍死陈晓飞后发现他的妻子李岚来了，怕对方报警下意识就追了上去。

柏诚抓住李岚后一时间也下不去手，可李岚的恨意和那晚滂沱暴雨一样令人胆寒心惊，在她诅咒着柏诚，发誓要报复他们一家子时柏诚就失去了理智。

等他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把李岚的尸体藏起来后，他倏然想到还有陈晓飞的儿子陈真。

这个孩子肯定跟着李岚一起来了，说不定还在他们家！

柏诚想到婴儿床上的儿子，这才慌不择路地试图横穿马路抄近道赶回去，没想到发生了车祸。

等柏诚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或许是上天开的玩笑，手握四条人命的柏诚历经十多个小时的抢救活下来了，其他人却无一幸免。

柏耐寒听他说要回来找自己，只觉得恶心，好在那场车祸不是蓄意而为。

虽然无论如何结果都无法改变，负罪感也不会减少，但至少......至少那是一次意外。

柏耐寒另一只垂在下面的手，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他深吸口气：“你还记得那对夫妻叫什么吗？”

柏诚怔了怔，嘴角嚼着苦笑，怎么会忘呢。

他不敢再叫柏耐寒儿子，也不敢以父亲的身份自居：“是我害了他们，我记得那个男人叫叶超，他的妻子叫郑瑛瑛，家里还有一双儿女。”

柏诚有点好奇，儿子为什么一再提及这对夫妻的事。

他想到了一种糟糕的可能，蹙眉道：“是不是他们的孩子去找你麻烦了？”

家人被寻仇的事在监狱里也很常见，柏诚就听过不少。

柏耐寒见他这幅关心自己的做派，只觉得胸中烦闷，冷冷道：“如果当年被撞死的人是你就好了。”

说罢不再看柏诚一眼，撂下电话转身就走。

殊不知玻璃后的柏诚嘴角抽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喉间又哽住。

他那双惯于掩饰情绪的眼睛，始终追随着柏耐寒的背影，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

儿子这一走，大概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