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沈流尘体现在听到这句话心中是什么光景,他无声地呜咽,浇不灭的永恒之火再一次汹涌燃烧。
于是他便在接连不断地呼吸中,再一次弄脏了自己虎口的剑茧。
真是造孽,他把一切都弄得更脏更乱了。
他确信自己是喜欢凌寒烟的,但却无法得到对方的回音。
这卑微的占有欲,让他无法挽留那位来自元洲的魔修。
他没有身份和立场,注定无法与凌寒烟携手相拥。
可恶的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心中的委屈和怒意已经平息,他想,凌寒烟的离开是对的,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自己又如何拴得住魔门的太子殿下呢。
荒唐的一段情,希望能就此消散。这样对谁都好。
沈流尘明白自己的爱意拿不出手,他应该藏好,就此不被任何人发现。
他舍不得的东西有很多,师尊,挚友,爱人,玉清峰,剑,世间道理,大道之缘。
但其中种种,唯有爱人最能被轻易抛弃。
沈流尘抹去眼角的泪,他固执地欺骗自己,是凌寒烟先抛下自己的,是他先放手的。
不,不对,他们从没十指相扣,又怎么盼一场偕老白头。
沈流尘把碎裂的香囊和被褥一起收进了储物戒,他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多画面,处处都有凌寒烟的身影,那抹鲜艳的红色,是他命簿上批注的朱砂。
等他走出这扇紧闭的房门,他便还是那个众星捧月护佑苍生的天衍宗大师兄,他的放肆和疯狂全都留在了这间袇房,这里有清冷的月,有眼中的泪,还有心头的血。
唯独没有爱人的双眸。
…………
凌寒烟也同样躺在一片月光下,他紧闭双眸,任由池水漫过头顶。他有意把自己困在水中。静谧的深潭放大了他的感官,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像天边的闷雷,又像死亡的长钟。
掌心不断闪烁的咒印,昭示着沈流尘正在经历的一切。
凌寒烟不知道对方想起了什么,大抵不过是一些被他吸过元阳后的愤怒吧
不然又怎么会恨到要亲手杀了他呢。
无所谓了,反正自己干过的恶事又不止这一桩。
恨就恨吧,杀了他,也杀了腹中的胎儿。
这正凌寒烟如愿以偿所期盼的盛景。
真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到来,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沈流尘发狂。
他发誓要拉着沈流尘一起做那偏执的疯子。
等春阳剑再一次刺进自己的身体,沈流尘就会发现他拼尽全力所孕育的婴孩。
他会和这个可怜的孩子一起成为沈流尘的劫难,成为对方永远无法摆脱的心魔。
无情道的剑修注定无缘大道,也注定被冠上一个与魔头纠缠不清的罪名。
他们会永生永世地被联名提起,等到那时,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了。
凌寒烟所剩无几的怜悯全都给了腹中的孽子,他突然不敢去碰触自己的小腹,微微鼓起的弧度,像是一柄弯刀,他指尖收缩,迟迟不肯落下。
他告诉自己不要去碰,否则会不舍。
凌寒烟沉入水底,青丘的天池是上苍赐予浮光的恩惠,他在天道的恩情中悉数自己的罪行。
他头一次这么虔诚地祈祷:苍天在上,如果沈流尘命中难逃一死,那请务必由自己除之灭之。任何人都不能伤他分毫。
在凌寒烟的认知里,从来没有什么往之不谏。
在他手中,往事和来日一样可追。
…………
元洲-幽冥殿
华阳仙尊赶到魔域的时候,魔皇正在饮酒作乐。
他隐匿身形,站在殿中,冷眼看着眼前一切。
魔皇推开了怀中的男修,挥了挥手,殿中所有侍者如潮水般退去。
尔后她才整理衣袍,慢悠悠地开口,“仙尊大驾光临,又要砍杀哪颗人头啊。”
云逸露出真容,他独自前来,没有任何敌意,“那孩子在哪。”
魔皇端起桌前的酒杯,垂下眼眸,“哪个孩子?”
“司徒萦!”
云逸不是第一次来到幽冥殿,他在这大殿中拔剑的次数,比他成为掌门后发火的次数还多。但这次他没有拔出本命剑,只是象征性地怒喊了眼前魔头的真名。
司徒萦慢悠悠地浅尝了一口,她挑了挑眉,眼中全是被打扰的不满,
“孩子?如果仙尊是说自己亲手养大的那个,不是早就被你领回天衍宗了嘛。”
她眼中的嘲笑不遑多让肆无忌惮,她被困在幽冥多年,当初华阳一剑杀到元洲,执意要带凌玄回去的时候,她不是没有阻拦过。
世人如何说的。
哦,她想起来了,天下人都说幽冥殿的魔皇酷爱美色,豢养了成百上千的男宠,更有甚者说天衍宗叛逃的玉清峰弟子甘心屈于魔皇脚下,日日承欢。
嗯,说她与凌玄是一对豺狼虎豹。
当真冤枉了她这小女子了。
瞧,真正与凌玄春宵苦短的人又提着剑来了。
“我问你,我的孩子在哪。”
和几百年前的那句话一模一样。
当初华阳剑指司徒萦,欲带凌玄回宗之时,说的也是这句话。
彼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徒弟为他生了一双玲珑可爱的儿女。
因为在云逸眼中,凌玄永远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可等他知晓一切的时候,却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