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林青山一番好说歹说,文祺才相信她的明师姐不是被歹人所害,而是因为沉迷日夜不停毫无节制的炼丹,短暂灵力枯竭就此昏迷了。这位宗门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丹痴,可把大家吓得不浅。
文祺在丹阁开了一间休息用的禅房,方便照顾昏睡的明雾曦。林青山正好寻出空,拿着卷册出门去询问当日轮值的丹阁弟子了。
一时之间屋内便有些清冷,凌寒烟握着司法阁整理的案件玉简,正坐在一旁仔细翻看。空气中荡漾着一股难以忍受的冰霜,沈流尘受不了这片冰冻的湖面,于是推门躲出来喘口气。他站在门口,立于廊下,凭栏远眺,烟波缥缈的苍翠间,刚好能看见远处的玉清峰。
他眉宇间染上一层淡淡的愁思,浓郁的几乎要凝结成雾霜。
一个人的时候,沈流尘会时不时找系统说话,以此来缓解他内心的焦躁。
“系统,你说人类能勘破所谓的命数么。”
【宿主何出此言呢】
“如果一个人早已料到结局,他是该按部就班的生活呢,还是应该奋力反抗。”沈流尘看着自己的手,他想尝试抓住缥缈的天命。
【宿主,我是系统,客观来说。作为数据的我从诞生起就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了,也就是你口中的命数。在我们系统的世界中,一切都是早已规划好的代码,这个问题你问我意义不大】
“那你知道我的结局吗。”原著里的沈流尘戏份不多,结尾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宿主,你比我更清楚你自己的结局】
“我不清楚。”沈流尘没有说话,他确实不清楚所谓的结局,或者说他从未搞清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
【既然不清楚,那又何必纠结呢】
“可我清楚她的结局,她会死的。”沈流尘收紧指尖,别人的或许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明雾曦是一定会死的,书中写得明明白白,逃无可逃。
【没有人不会死的,从时间的尺度来看,任何人都会死】
“如果一切都是定数,那又何来自由。”
【在数字生命眼中,活着就是自由,自由就是活着】
沈流尘听罢没有说话,活着?他想,究竟什么才是活着呢。被规划好的一切,被天道驯服的所有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活着么。
被操纵,被摆弄,被遗弃,是棋子的一生,也是底层修士的一生。
那他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棋子呢,他会是天衍宗的一枚棋么。
而他又会因为谁丧命呢。
沈流尘又想起明雾曦,原著中这位可怜天才的短命一生。最终也不过是颗飞逝的流星划过天衍宗群星闪耀的上空,化为万年宗门历史中的一粒尘埃,就此无影无踪。她的出现是一种宗门万年基业的必然,而她的死亡却是一种命运无常的偶然。
明雾曦是沈流尘儿时的玩伴,彼时的他还是个只知道在玉清峰四处上蹿下跳爬树摘果的小屁孩,记忆中的一个寻常秋日午后,瑶霜仙尊领回来一个比沈流尘自己还要矮上半头的小孩登上了玉清峰的山顶。
单从明这个姓氏上不难看出这个娃娃和瑶霜仙尊的关系,据悉是她本家亲弟弟的血脉,自打在家中测出纯度极高的火木双灵根后就被宗门接到瑶霜膝下开蒙悟道。也是从那时起,沈流尘有了儿时唯一的玩伴,但也仅仅是一时的玩伴。
小时候他俩同吃同住,一起爬树掏鸟蛋,一起下河捉鲫鱼,春日找绳子荡秋千,冬日找木板滑雪橇,互相拿玉清峰山顶的雪球往对方嘴里砸,精准地打掉彼此的门牙后,双双被瑶霜罚去后山跑圈,而后又互相拿泥巴做武器在田埂中开启世纪大战。俩人打的如火如荼,俩人玩得不亦乐乎。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明雾曦开始专注于田里的灵植,而沈流尘也开始与她渐行渐远。
在玉清峰时,瑶霜仙尊只唤明雾曦的乳名东东,这让沈流尘误以为她是个男孩。等俩人都引气入体到宗门上蒙学的时候,沈流尘才醒悟原来一直和自己打闹较劲的东东,就是原著中英年早逝的炼丹奇才明雾曦。她死于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秘境试炼,那颗天下丹修宗师们最看好的东起新星就此陨落,自此百年间,太初峰丹道传承沉入长夜,再也没有这般惊才绝艳的丹道英才。
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沈流尘为什么要和她深交呢。
【所以,这就是你在宗门中和她相看两厌的原因吗?】
沈流尘点头,却又摇头,“我从未看她不顺眼过,我只是尽量地不去和她有过多的接触。”
【因为这个注定会早死的人物对你以后的人生没有任何助益,对么】
“不,不是的。”沈流尘不觉得自己是这样势利的人,他正想反驳,却被系统打断。
【宿主,你总说想摸鱼摆烂。但其实你非常享受天衍宗大师兄的这个身份吧。你喜欢这个身体带给你的天赋、权力和被人注视的目光。这是前世那个平平无奇的庸才小职员所不能比拟的。倘若你真的是淡泊名利之辈,大可放弃玉清峰掌门首座的身份。可你不甘心,你贪恋这种滋味,你沉迷这种权势。你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伪善无情的人】
“我没有,我从未,我不是这种人。”沈流尘承认自己有些急切,急着想争辩什么,但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系统所言句句属实,他是有私心,他是喜欢大师兄这个称号,也自然坐享其成这个身份的所有好处。但并不代表面对明雾曦注定的死亡,他会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沈流尘正欲辩驳,却见凌寒烟推门出来。对方凛若冰霜,眉眼间流转着风刀寒剑,手里捏着一枚玉简,似乎要把它碾碎。
沈流尘侧身贴上去问,“你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太好。”
凌寒烟低头眨了眨睫羽,一瞬间调整好不小心泄露的情绪,“哦,没什么。刚刚我的灵宠跟我说,它咬破了我洞府里新换的木桌。先不说这个了,我在玉简中发现了一处疑点。”
沈流尘没有细究他前半句话,所有重心都放在了案子上,他注视着凌寒烟,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看这个,一个月前杨峰接了执事堂的任务。这是一个初级的灵植采买。地点在临江郡的望东镇,那附近是温神草的盛产之地,执事堂显示他这个任务并没有提交。但是前几日他却突然死在宗门内,司法阁检查了他的乾坤袋,里面只有少量的温神草,你说他根本就没达到任务标准,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回宗门呢。”凌寒烟将玉简递给沈流尘,而后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望东镇。他一定在那里发生了什么。”沈流尘微眯双眼,临江郡在浮生河以南,这望东镇就在临江郡的最北处,跨过河就是天衍宗。
沈流尘还想说什么,文祺却慌张急躁地推开门:“大师兄,凌师兄!明师姐醒了。”
凌寒烟和沈流尘对视一眼,两人踏入休息的禅房。
床榻上的明雾曦早已穿戴整齐,露出本来的面容。
那是一张较为苍白的脸颊,眉如远山含黛,缀有一点朱砂,面如月淡寒空,一双丹凤展翅意气飞扬的眼眸写满傲气凌人。身着一袭天水碧色的银丝纱缎外袍,倒是仪表非俗。
沈流尘没敢上前,还是文祺轻柔地将她扶起。
只见悠悠转醒的明雾曦尚且没有完全恢复,就冲着离他一丈远的沈流尘挂脸,没好气地问,“喂,你来干什么。”
沈流尘摸了摸鼻子,“这不是许久未见,特意前来拜访,怕你痴迷炼丹,不顾自己安危嘛。”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一粒回春丹,我还你一瓶极品的。姥子不欠你什么,拿着东西滚。”明雾曦懒得搭理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个玉瓶,冲着沈流尘的脑门砸去。
沈流尘接过玉瓶,刚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还是一旁的凌寒烟替他解围。
只见凌寒烟上前一步,眉眼含笑,温良如水,“明师妹好,在下玉清峰凌寒烟。早就听闻明师妹才貌超群,于炼丹一道更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今日见之,果然是才气过人。此番叨扰多有得罪,正是有事相求。满宗上下,关于炼丹之事,询问明师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还望师妹赏脸,帮师兄这个忙。”
明雾曦态度转得飞快,她从容的拱手行礼,倒是有几分谦恭柔顺,“原来是凌师兄,久仰大名。我曾在太初峰同师兄有过一面之缘,师兄神清骨秀一表人才,不似某人那般顽劣不堪惹人生厌。师兄肯来寻我,自是雾曦荣幸之至。凌师兄但说无妨。”
沈流尘在一旁气得七窍生烟,但还是维持着自己大师兄镇定自若的高冷人设,好啊好啊,行行行,这小东子倒是和大魔头投缘是吧,我看你俩联手毒翻宗门得了,呸,什么天衍宗的炼丹奇才啊,东东干脆跟凌寒烟去幽冥吧,说不定做魔门的用毒圣手还能活久点呢,倒也不至于如此短命。
等林青山问完话回来的时候,觉得禅房之内气氛十分古怪,文祺坐在一旁打盹,凌寒烟和明雾曦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沈流尘抱胸立于一侧冷眼观之。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先找谁搭话。
这种场合自然是凌寒烟率先发现了办事而归的林青山。
“青山师兄回来啦。”凌寒烟亲切地起身相迎,听得文祺陡然转醒。
趁着明雾曦和林青山打招呼的间隙,沈流尘挪步轻戳凌寒烟,传音道:青山师兄,叫那么亲热呢。
凌寒烟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回应道:哦?我也可以喊你流尘师兄~
酸溜溜,娇滴滴的,听得沈流尘倒牙:不用不用,殿下你还是正常喊我吧,怪吓人的。
林青山和文祺向明雾曦解释了今日到丹阁的来由,他们想请明雾曦看看现场是否有什么蹊跷诡异之处。
路途之中,凌寒烟偷偷问沈流尘,“你是怎么得罪明师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