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皎皎,
窗阴溶月。
“你修的是道,他修的是魔,怎是同路人”
“九州修士的血难道都白流了吗?”
“拿起你手中的剑!”
“杀了那魔头,为天下苍生除害。”
“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纯阳之剑就应当铲除世界一切奸佞邪祟!”
“用那魔头的血以祭天下亡魂!”
眼前是一片血色浸染的红,就此蒙住了沈流尘的双眼。
耳边充斥着无尽的呐喊,千百人的声音汇集到一处,猛烈地喷出仇恨的风暴,铿锵作响搅动风云。
那是什么声音,是谁的声音,他们在说什么。
是在说我么?
我这是在哪?
远在天边的明日迸发出刺眼的光芒,那神圣的金色流淌在山河之间,流进最后一丝黑暗,驱逐那些罪恶骇人的邪魂,灼烧那些丑陋肮脏的心脏。这初升赫赫红光照得人发热发烫,令人睁不开眼。
沈流尘被困在红色牢笼之中,他的眼睛胀地酸疼,什么也看不清。
周边沸腾的泉水将他覆盖,一股无形的威压逼迫他不得不溺亡在无尽的潮水之中。
他的双手打捞起一摊泉水,那黏腻的触感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好烫,他的背好烫,似是有千万只蚁虫在分食他的皮肉。
他被光炙烤,被水幽囚。
他快要不能呼吸,他快要失去意识。他猛地想逃,想从无穷无尽的水中挣脱,他拍打水面,滚烫黏腻的液体将他紧紧缠绕,似乎要钻入他的口鼻,侵占他的神魂。
他奋力地向上游,不要被这深渊所禁锢。他挥动手中的剑,似乎要斩断千斤重的浩浩汤汤。
长剑破水,玉锋射光。
一柄纯阳剑,杀灭三重天。
潮水褪去,烈焰散尽。
沈流尘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滩血水之中,浑身沐浴在令人作呕的猩红之中。温热的血液黏在他的皮肤上,牢牢地捂住他的唇齿,令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耳边那些嘈杂呐喊渐渐褪去,世间重归宁静,此时此刻他终于看清了。
他看见了身处怎样的红,他看见手握怎样的剑。
他看见凌寒烟满身是血地站在自己对面,而他手里的春阳剑直穿那人的心口。
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凌寒烟笑得猖狂,笑得放肆,笑得宛如十殿阎罗。
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嘴中涌出来,顺着流进脖颈,流向深潭,流向沈流尘。他眼中闪着蔑视的寒光,藏匿着嘲弄的讥讽,试图来掩盖痛彻心扉的哀伤。
沈流尘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剑,灵台痛得几乎要碎裂成尘。
他的眼睛又开始胀痛起来,再一次染上凌寒烟的血水,再一次堕落进滚烫的红。
赤红满目,骨血生花。
沈流尘清楚地感受到凌寒烟的恨和怨。无穷的失意构成毁天灭地的愤恨,就此砸在沈流尘的心上。
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这摧枯拉朽的恨意所覆灭。可是下一秒,内心深处涌现出更为凄入肝脾的哀鸣。他的眼睛胀到极致,沈流尘眨了眨睫羽,突兀的流出泪来。
他诧异,自己怎会为凌寒烟流泪呢。
恍惚间他听导了凌寒烟的声音,那人无喜无悲十分漠然的开口,仿佛叫沈流尘听见了冷峻凛然的刺骨寒冬,
“我这颗魔心,你替苍生拿去吧。”
……
刹那间西风乍起,梧桐落尽。
沈流尘从梦中惊醒,夜凉如水,月沉霜天。
好奇怪的梦,竟然如此真实。
沈流尘不禁感到疑惑,这是梦魇?还是寓言?
难道凌寒烟的存在是自己心中的噩梦么,难道他们今后必定会有一场战局么?
难道自己真的有一天会替名门正派讨伐魔门么?
可是为什么,梦里的自己那样悲痛,而凌寒烟却那样无动于衷令他心颤呢。
这一切的一切,沈流尘都不得而知。
但他清楚地明白,早晚有一天,他与凌寒烟要站到对立面去,这是不争的事实,亦是早已书写的结局。
这迷雾笼罩的玄夜,掩盖了沈流尘的忧丝。
却无法掩盖凌寒烟的愁绪。
……
凌寒烟坐在屋檐上,脚边是空坛的灵酒。
今夜刻在他手中的暗红禁咒,忽明忽暗灼烧了一整晚他的掌心。
凌寒烟暗笑,即便转世三百年,哪怕只是残魂败魄,就算不记得我了,沈流尘你依然没有放下。你的情和你的道一样,都是虚伪的自欺欺人罢了。
原来你也会后悔。
只是这一次,你会怎么选择呢。
凌寒烟向后躺去,躺在隔人的瓦片之上,仿佛躺在刀剑之中。他抬眼望月,千百年不曾改变的明月啊。
一轮皎洁,几时离怨。
如今他对沈流尘早已没了往日的爱恨痴念,可笑啊,可笑的旧情,可悲的命运。
他潜伏在天衍宗,所谋甚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