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岁双春年,父皇会打发了赵王兄出京都,巡视边营。梁王兄的差事今年办不完,亦会给一道旨意,办完了再回京都。彼时,京都只有本宫,和康王兄了。”穆阳的手中还端着茶盏,语调轻松,仿佛在说明日有雨一般。
“六殿下心里,可还信重康王?”林清光人精一个,该她知道的她缄口不语,不该她知道的,谁又晓得她猜到了几分?
“血浓于水,本宫无法否认。然本宫倚仗,唯在父皇。”穆阳也打起了不难的哑谜,两人都听懂彼此的含义,禇良身陷其中,也是分明的。
“六殿下通透。”林清光没有立即表明今后的态度,而是抿了口凉茶,才道:“水随流而行,乃顺势而为。下官一向信奉此道,却也对逆流而上之辈多有赞许。”
穆阳也知道,林清光身处资政处大学士,亦兼制诰,是不会轻易亮明了,能得这一番话,亦不失一种态度。她便颔首,道:“豪勇之人,怎不能赞?云寺丞秉性仗义,前头帮着付女官退婚,如今也帮着林大学士赶跑贼人,本宫一向欣赏。过些日子家里的桂花就要开盛了,本宫设宴,届时还请两位赏光。”
云熙忙不迭应承,转着眼问:“六殿下,我能叫上付姐姐夏姐姐么?”
“本宫会下请帖。”穆阳含笑,听得房外的动静,道:“应是席面到了,林大学士,咱们在哪里吃酒?”
“下官这院子不大,还亲六殿下屈尊,在院中饮酒赏月,亦不失风雅。”林清光站起身,和晓华一起动手,搬出桌子。
穆阳自然在主位坐下,禇良也不推辞,挨着她落了座。林清光笑道:“小褚酒量太浅,还是喝茶吧。云熙要是喝多了,我着人送她回去。”
或者留宿也是常有的,不过得给家里递个信,免得苏见生挂念。这番话闷在心里,云熙一气喝了,品咂出汾酒的味道,笑意浮上,再难压制。
同那两个晋州人混熟了,她是愈发喜欢汾酒。新酒或陈酿,云熙不挑剔。这酒是林清光拿出来的,是按着她的喜好,这点暗戳戳的偏心,两人都不挑明,反而问道:“下官这里也就这壶汾酒拿得出手,六殿下尝尝。”
穆阳哪晓得她二人的潜流弯绕?她倒是很会品酒,知道这酒品质高,便留了一小口,在桌上推给禇良,笑盈盈道:“极好的汾酒呢,喝一小口,起码给足主家面子!”
禇良默默拿过,拿起来就看到了淡淡的胭脂印。穆阳已兴致勃勃说起丰源阁、百珍楼来,她抿下一小口的汾酒,胭脂好似顺着酒液淌入了口唇,烧红了她的双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熙甚至撸起了袖子,倏尔看到了禇良,哈哈笑道:“六殿下真不该给你酒,就这么一点点,你就红了脸!”
禇良愈发沉默,吃着面前的菜肴,干脆当自己醉了酒。
“无妨,云寺丞不必管她。”穆阳自然分辨得出禇良是不是醉了酒,她的瞳孔清亮,没有雾蒙蒙的,神智依旧清醒。
出通透风趣的一面,而云熙本就是热烈的性情,让少与外人用饭喝酒的穆阳愈发得趣,也渐渐放开了架子。
三人越谈越觉投缘,及至夜深,云熙果然也有了七分醉意。林清光面色不改,道:“我来管她,六殿下带着小褚长史回吧。改日休沐,下官会递上拜帖的。”
这是肯上门相谈,穆阳欣然应允,施施然起身。禇良并不是真的醉酒,起身的一瞬,忽而道:“林大学士,这酒盏可否赠我一只?”
青瓷酒盏,算不得名贵,不过是发色自然罢了。林清光不懂何意,却颔首应下,道:“小褚长史若喜欢,这一套拿走就是。”
“不必,一只便好。”禇良拿起穆阳用过的那只,神情自如,仿佛只是喜欢瓷器。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坐上了马车,穆阳反而红了脸面——她在禇良话音落下的时候,就知道她因何开口。当着旁人,只好又拿起了架子,浑然不在意一般。可火苗还是会烧灼起来,尤其柴火就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