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的鞭笞停了下来,皇帝粗重的喘息,几乎持续了一炷香,才渐渐和缓。
革带已然开裂,被丢给了康王。皇帝回到了御座之上,道:“为了你的颜面、武氏的颜面,武宁侯替你们瞒下了,小六是不知道的。回去告诉武玄,朕知道这件事是旁人做的,但这些年在河务吃了多少,朕限你六个月全部给朕送回来,送到内帑!你只当不知道,明白么?”
要康王装作不知,那他就没有骄纵仆下刺杀亲妹的罪名。康王连忙叩首,道:“儿臣深谢父皇厚爱!不用六个月,儿臣只要四个月,定将银两全部追缴回京都!”
“今日回去,告病在家,名为养病,实为禁足。”皇帝冷哼了一声,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朕的话到此,你好生思量。”
宣政殿中的父子之言,给了康王沉重打击。当日回府,更是称病,连永嘉也不曾见过。
康王的异常是三日后被永嘉戳破了,待细细问过缘由,又见康王颓丧,永嘉先出门,着贴身的侍女去拿金疮药等物,才回身合上门,道:“殿下该庆幸才是。”
“庆幸什么?父皇没杀我?”康王苦笑。
“庆幸皇上将武氏牵扯其中的事,轻轻搁下。”永嘉一言指在要害,道:“工部非殿下所辖,武氏退回银两,却非退回户部,而是内帑。这件事至少明面上,与殿下毫无干系。若我猜测不错,这笔银两,皇上会寻个由头拨出来,填补亏空。如今摆在眼前的只是两件事——其一,追银。哪怕要变卖田产土地,也要在时限内退回,这是想皇上表明殿下的态度,知错能改,知错敢改!即便将来殿下成功,但一个虚怀若谷的君王,是皇上想要的继任者。”
几句话便叫康王重新开始思量整件事,他道:“其二呢?”
“其二,便是要确认,六殿下知道多少。殿下不觉着其中的古怪么?若是六殿下已然知晓武氏牵扯其中,皇上怎会遮掩?那便是说,起码皇上如今是真心认定,六殿下知道了一些,却不知武氏。殿下需要搞清楚,你的六妹妹到底查到了哪里才由武宁侯接手的。这关乎今后殿下该如何面对六殿下。”永嘉低眉,用了极少的时间,便推测出这些事,自是耗费了些心力的。
康王却仿佛再一次认识了她,甚至连一直扭开的脸也不在意了,叹服道:“永嘉!你是女诸葛么?”
“嗯?”永嘉怔了怔,从康王眼底看出了毫不遮掩的欣赏,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
门外传来声音,永嘉起身去拿了药物,回来之际,已然整好微乱的思绪。此事之前她尚在揣测,此事之后,她已然断定皇帝心里如今是偏向了康王,但很不满他如今的所作所为。
帮着换过药,重新用干净的棉布裹好伤,永嘉才道:“第一件事,殿下应已着人去办,我便不啰嗦了。第二件却得慢慢来,殿下莫要焦急。”
“是,起码也得等六妹妹回来。”康王靠着软垫,只穿着寝衣,足下未曾着袜,道:“如今我在家里禁足,几日里郁郁寡欢,若非永嘉开解,只怕父皇要更厌弃于我了。”
永嘉不去戳破武贵妃如今在宫中的难处,只是浅浅笑了笑,道:“殿下,从来山在远处,只等人去攀登。皇上是位慈父,既是让殿下禁足思过,殿下便该读书明志。”
康王起身,颔首答应,本是想留下永嘉,又见她收敛笑意,一时怔忪,佳人已翩然离开了。
穆阳公主的病终于在一场雨后将将要好,隔了几日出宫回府,便“吩咐”府上女官清潮,与春柳营都尉叶清宁出京,迎接即将归来的长史禇良,顺带传召三位女官入宫。
晋州河务衙门的一些事早就传回了一些风言风语,清潮本是知情的,传了令,叶清宁点了一队人马,翌日与她同出京都。
一行人是在渡口处接到人的,武宁侯王基见到是清潮,便微微颔首,又与叶清宁道:“本侯奉召,要速速入京,你们陪着她慢慢走吧。”
穆阳躲在车里,扶额道:“禇良,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嘛……”
“左右殿下如今就在府上,臣去应付,殿下莫急。”禇良晓得这么躲着不能成,只要瞒住叶清宁,也就对付过去了。
她下了马车,遥遥冲马上的小叶都尉招手,先去后车,同赛关索、嚣玉怀说了,才上前道:“叶都尉、清潮姐姐,多日不见了!殿下的病可好利索了?”
叶清宁还未见归府的穆阳,清潮心里憋着笑,只道:“好多了,催着小禇长史回去了,要见长史呢。”
禇良答应着,道:“烦请叶都尉带路吧,几位女官与咱们一起入城,还须回宫复命。”
叶清宁不疑有他,与骆娴、袁绯几人点头示意,一挥手,春柳营的姑娘们在前开路,压着速度,好让马车走得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