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琴也露出无奈的笑意,道:“以后我盯着她,不让她这么喝了。”
几人作别,车子缓缓走了,禇良才回身。她想了想,迈开大步去寻穆阳。尽管不久前一个字也没提,但她觉得穆阳会等着她。
穆阳果然在寝殿里等着她,只是打发时日,正在打磨印石。新得来的皆是上好的青田,规规矩矩的素章胚,只是印面还需调整。
清沐早在禇良踏进院子就瞥见了那一抹青袍,低声禀于公主,见穆阳只是颔首,顿时心领神会。
待长史来到门外,清沐颔首示意,领着其余的侍女离了小院。
“你的朋友们走了?”穆阳头也不抬,侧着脸观察印面,复又低头,用砂石打磨。
禇良自然坐在一旁,适时递给她棉布,道:“嗯,云熙喝多了些,付姐姐她们雇车送她回去。”
“她们都是真心待你。”穆阳擦着印石,忽而起了心思,道:“将来若有一日,你出仕入朝,你会搬去再和她们住在一起么?”
问的人在说完话后就起了悔意,被问的人也低眉不语。过了这么些时日,穆阳的心思禇良早已猜到了。这个长史并非她不可,只是穆阳借着那样的时机,将她留在了长安。这一次女科只取十七人,而下一次女科何时再考,谁又说得准?穆阳不想她再回到宣城外的小村子,那时候多的是体恤。
半晌后,所有的印石都处理好了,穆阳抿着唇道:“你都知道了?”
禇良点了点头。
“我晓得,不能堂堂正正走进朝堂,你总会觉着不甘心。”穆阳叹息,道:“你在京都,下次再考,总会容易些。”
“殿下,臣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禇良深吸口气,道:“臣是真心想留着的,也从没想过借着殿下府上长史的身份,谋取入朝。是以……搬出去的事,也是没想过的。”
穆阳低头不语,手上的水都干了,才想到了什么,道:“你就为这个来的?”
“哦……”禇良这才想起来,道:“云熙在我那边看到了几个孤本,想借阅。但那都是殿下的书,臣想着,将来回京都了,抄出来再给她也就是了。”
“你抄?”穆阳把印石都收进了盒子里,禇良自然而然用另一只木盒收着沙石、铜尺等,点头为应。
“那不行。”穆阳心头大醋,几年下来,她也就得了不到一匣子的信,几本书抄了送给旁人,那绝不可。
禇良怔了怔,这三个字说来近似撒娇,她很快明白了这其中的意味,暗骂自己糊涂,便道:“若请旁人誊抄呢?”
“也好。”穆阳这才答应了,道:“哪几本书?你走之前交给清涟,我会说与她着人誊抄的。”
“是。”禇良站起身来,道:“时日不早,臣……”
“你来就只是说这个?”穆阳见她这就要走,也不知为何,由着自己的性子闹。
禇良便停了下来,道:“殿下,想要臣做什么?”
想的事太多,被问住了,穆阳一时却答不出来,又不舍得这会儿放她走,余光看到了棋盘,便道:“下一盘棋。”
禇良怎会不答应?跟着穆阳将刻印的都收好,正要坐下,却见穆阳道:“上来,去二楼下。”
两人拾级而上,穆阳顺手点了檀香,与她在窗边的罗汉床分坐,道:“你执黑执白?”
棋也是穆阳教给她的,这些年虽还记得,却没再下过。禇良笑道:“臣定是要败北,悉听殿下的。”
穆阳只是想多留一留她,自己捏了颗黑子落下。禇良拿着白子,按规矩落子。
二人你来我往,一个是全力以赴,一个处处放水,直到房中映入落日余晖。
穆阳抬头望出去,终于露出欣然来,道:“禇良,这里瞧落日,极美。”
棋局不重要,黑白谁争先?对弈的两人都不在乎。禇良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暖金几乎要融了满池的水波,水榭顶的金、绿琉璃也被照耀,点缀在这一幅画中。
或许穆阳只是想让她来看这一幅画,却不得不费了好些心思。禇良挪了眼,余晖下的人,连眼睫都镀了一层光辉。瞳孔好似琉璃,满眼都是满足。
“你喜欢么?”穆阳不曾回首,扬着唇角问着。
“很喜欢。待从河务回来,还想借殿下的寝殿,再看一次夕阳。”禇良深吸口气,手心里握着还未落的棋子,被捂得内外皆热,好似这一刻的心。
“好。”穆阳的脸颊也红了,低语答应了,飞快瞥了禇良一眼,青袍的衣袋露出一角帕子,可这人应是不打算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