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林欣然道:“算了,已经发生了,我来处理吧。”
她挂了林欣然的电话,接起妈妈的电话。
妈妈开门见山道:“我已经买了明天飞北京的机票,在家等我。”
罗牧垚放下手机,摘了手套,双手撑在实验台边缘,全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一般,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台电量快耗尽的破机器。
第二天下午两点,罗牧垚直接从房山开车去机场接到妈妈。
妈妈见到她有些意外,罗牧垚想推妈妈的行李,妈妈拒绝了,但是她动作强硬,强行抓过了妈妈的行李箱。
而她也意识到,这么多年,妈妈无数次在车站、机场接她,而这竟然是她第一次来接妈妈。
开车回城的路上,妈妈很沉默,罗牧垚也知道妈妈是不放心她开车,不想跟她在路上发生争执。
果然,一到家,妈妈就问她:“姓鲍的那男的现在在哪?”
罗牧垚把行李箱拎去卧室,答:“牢里。”
妈妈追过来,问:“你就不怕他出来报复你?你一个女孩在北京,你在明他在暗,他一个大男人,万一想对你怎么样,你怎么保护自己?”
罗牧垚往床上一坐,不知道怎么回答妈妈的问题,只能沉默。
妈妈走到她身前,接着问:“你在用危险品做实验吗?”
罗牧垚道:“就只有一个产品。”
妈妈打断她道:“那就别做了,如果要冒着生命危险赚钱,这钱有什么好赚的?我们家什么时候到了要你这样去赚钱的地步?”
罗牧垚紧张得一直在咬上唇,努力解释道:“这只是实验的方法之一,还可以用别的安全的方法。”
妈妈再次打断她道:“那就用安全的办法啊!或者,是不是你能力不够,才想着剑走偏锋。”
妈妈的话彻底堵住了罗牧垚的嘴。
妈妈接着道:“出去读书吧,你不是一直想出国吗?正好现在也辞职了,出去给自己充充电。而且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出国一段时间,那个男的出来也找不到你。或者你回长旰也行,反正北京是不能待了。”
罗牧垚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进手心,弯下了腰,像是台彻底断了电的机器。
周日中午,罗牧垚送走妈妈,回到家后,收到大姨一条微信。
江美心:[牧牧,别怪你妈妈。自从知道你开始创业,你妈妈天天看的新闻就是这里的实验室出事,那里的化工厂又爆炸,担心得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我真担心你妈妈的身体]
读完消息,罗牧垚把手机死死捏进掌心,蜷缩进了沙发里,上唇被她咬出血渍,咸腥的滋味滑进喉管,落地窗拢进来日落的光,像是打开了一扇幽暗的地域之门。原来,失败的滋味比玻璃碴还难以下咽。
周一一早,罗牧垚跟高雅婷在咖啡厅约了见面。
高雅婷好像也知道罗牧垚是来跟她说什么的,笑着道:“慧坤的经理给我打电话了,正式通知我们,他们决定不投了。”
罗牧垚埋着头道:“对不起。”
高雅婷道:“有什么对不起的?创业嘛,九死一生,再说我们一点也不惨好不好。”
罗牧垚沉默着喝了口咖啡。
高雅婷道:“欣然跟我说了你家里的事,罗姐,你想跟我说什么就说吧。”
罗牧垚道:“我打算再念个书。”
高雅婷十分爽快道:“行。”
罗牧垚却还沉着肩,没有抬起头来。
她知道,是她当了逃兵。
高雅婷却很乐观地道:“我们挺棒的了,年底ab胶的货款一回,不仅没亏投资人的钱,还能小赚一笔。而且我也终于辞了职,可以去干我想干的事了。我已经看好了酒吧选址,准备开启我夜店女王的人生了。罗姐,如果没有你,我肯定没有现在幸福。”
罗牧垚知道高雅婷是在安慰她,但高雅婷有一点说得没错,就在过去的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她们确实都开启了新的人生。
邬子兵周二上午给罗牧垚发消息,说他已经登机了。男人本来说的是这周末回来,现在整整提前了四五天。
罗牧垚立即订了家餐厅,然后去机场接上男人,就开车往城里跑。
邬子兵问:“怎么想着去故宫附近吃饭了?”
罗牧垚答:“给你补过生日呀,你上次不是提到想去角楼看看吗?”
邬子兵的生日是在上周,但男人当时回了长旰,罗牧垚只在零点发了一个祝福消息。
邬子兵闻言没说什么,轻轻挑了下眉。
到餐厅后,罗牧垚带着邬子兵到她订好的窗边观景区,从他们坐的位置望出去便是角楼。
冬日暖阳斜照下,护城河的冰面上泛着点点光晕,一丛丛积雪点缀着古楼棱角分明的肃杀,凸显出别样美感。
还有好几对拍摄婚纱照的夫妻在树下排队,准备到角楼取景,新娘们露着臂膀,顶着零下的寒风,在摄影师的指挥下摆出各种姿势,露出幸福的笑容。
罗牧垚点了菜,看向邬子兵,十分认真道:“生日快乐。”
邬子兵也很开心,看着女人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罗牧垚问:“什么好消息?”
邬子兵道:“邬大龙答应我们在一起了。”
罗牧垚笑道:“那真好。”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就算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其实并没有她外表展现出得那样开心。
邬子兵道:“但邬大龙开了条件,只是我还没答应。”
罗牧垚问:“什么条件?”
邬子兵道:“因为我堂姐现在管着垄歌传统业务板块,邬大龙觉得我竞争不过我姐,他的意思是,让我尽快从公司新开辟的业务入手,在公司站稳脚跟。”
罗牧垚问:“新业务是?”
邬子兵答:“有好几个,但他希望我出去开辟海外市场。”
罗牧垚挑了下眉:“合理。”
邬子兵道:“但那样我们就异国恋了。”
罗牧垚笑了下,道:“反正我不怕。”
邬子兵道:“其实我也觉得我们没问题,但我还是想做国内的业务。”
服务员开始一道一道上菜,每一道菜色造型都很精致,而且有很好听的名字。
罗牧垚说:“先吃吧,待会儿凉了。”
邬子兵却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罗牧垚喝了口汤,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我本来打算今天给你过完生日,明天约雅婷出来,再一起向投资人汇报的。”
邬子兵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一边夹菜一边道:“是不是不想干了?”
罗牧垚看向邬子兵的眼睛,道:“我和雅婷算过了,你们投的钱,我们按原价加上两个点利息回购,不会让你对LP没法交代的。”
邬子兵没吭声,等着罗牧垚继续说下去。
罗牧垚接着道:“关了公司后,我就开始申请材料相关专业的硕士,或者博士,再去读几年书。我想好了,我不做金融了,我就想在化工、材料行业里深耕,等我读完书,去个实体企业继续积累行业经验,或者直接创业,都有可能。”
听完女人的话,邬子兵放下筷子,看着罗牧垚的眼睛,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在哪我在哪。我再补一句,你想做什么,我都永远支持你。”
罗牧垚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吃完饭,服务员端来一个生日蛋糕,也是罗牧垚先前安排好的。
罗牧垚点亮了蛋糕上“29”的蜡烛,对邬子兵道:“许愿吗?”
邬子兵看着罗牧垚道:“已经许好了。”
说完,男人就吹熄了蜡烛。
两个人一顿饭的工夫已经商量好,过完年罗牧垚先陪邬子兵去新加坡开拓垄歌的业务,她就在那边准备申请材料,看能申请到哪里的学校,他们再商量下一步的去向。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完美。
邬子兵牵着罗牧垚走出餐厅,径直来到角楼最热闹的东北角,一对拍摄婚纱照的小夫妻刚刚收工。
邬子兵趁机牵着罗牧垚跑过去,抢占这一瞬的空档。
罗牧垚差点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搂进了怀里,背靠上栏杆,听见身旁男人对她道:“亲一个。”
邬子兵说完,就高高举起手机,调成自拍模式,把角楼完全取进了相框,罗牧垚也扭过头朝他看过来。
他在低头亲吻女人嘴唇的时候,按下了快门,定格了一张角楼前的情侣照。
邬子兵永远都不会告诉罗牧垚,他为什么想来角楼,又为什么偏偏要在这里拍照。
而聪明如罗牧垚,就算男人不说,也什么都猜到了。
但她也永远都不会主动提及,她曾经也跟那些新娘一样,忍着北京恶劣的天气,在摄影师的鼓励下,摆出违心的姿势,却始终都挤不出哪怕一个幸福的笑容。
这天晚上,罗牧垚睡前刷到了自己的照片。
邬子兵在朋友圈发出了那张合照。
配文只有两个单词——
My Gi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