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聚落并不大,大约有十几个茅草搭起的小屋,四周支着摇摇晃晃的彩旗,中间有一簇木柴,正燃着篝火。
“这么热的天,怎么还要生火呀?”文落诗疑惑道。
“沙漠的白天和黑天里温差很大,晚上若是不燃篝火,会相当冷。”长晓道。
文落诗刚想说什么,忽然见茅草屋中走出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小女孩。她身上穿着五彩缤纷的碎布拼成的裙子,脖子上挂了一个月牙样的环。
女孩看到文落诗和长晓站在这里,眼中露出震惊。不一会,她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二人很久,鼓着腮帮子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呀?”
文落诗一怔,怎么会有人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
她刚想回答,就发觉长晓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多留个心眼。
文落诗给长晓回复了个眼神,长晓便开口温声问道:“姑娘为何有如此疑惑?”
那女孩凑上前来,换上一副偷偷摸摸的表情:“我看大哥哥和大姐姐是从南边来的,那就应该是从第一重天的方向吧?一会我们长老来,你们可千万别这么说,不然会被赶走的!”
文落诗和长晓双双疑惑。
“这位妹妹,我没太明白,你的意思是,你们长老不欢迎第一重天来的客人,还是只是不欢迎客人?”
女孩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清澈得像是刚化冻的清泉:“我们长老看不起寒声城来的人,觉得他们不如参商镇的人。”
泼墨森林接连第一二重天,而第一二重天的边界处分别是寒声城和参商镇。
“这明明只是个地点啊……怎么会态度有这么大的区别?”文落诗很是不解。
长晓思考道:“远古时期,九重天的确有实力与尊卑之分,更高的地方往往是实力更强的人才有资格居住的。只不过千百万年来,随着一代一代变革,这些老旧腐朽的思想早就消失了。现如今,第九重天因为有融雪城作为都城,依然保持着崇高的地位,可之下的八重天早就不分伯仲了。”
文落诗想到什么,又碍于小女孩在面前,只得给长晓传音道:“怕是这里与外面隔绝太久了。”
长晓皱眉:“那也不至于隔绝了千百万年。”
文落诗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前面最大的茅草屋里踉踉跄跄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他满脸横肉,五大三粗,如今更是气势汹汹,大吼道:“窝是从寒声一漏走来底,者森林这么为线,窝都活底好好底,怎么扣能不如神尚枕底人?”
小女孩向二人摊摊手,好像在说,看吧,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转眼间,她像是怕被长老发现,一溜烟跑回自己的茅草屋中了。
长晓一脸懵:“这个人刚刚说什么?”
文落诗嘴角一抽,凑到长晓耳边:“他刚刚说,他是从过寒声城一路走来的,这森林这么危险,他都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不如参商镇的人?”
长晓大为震撼,睁大眼睛看着文落诗:“你是怎么一下子就听懂的?”
文落诗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这些年我走南闯北,见的人太多了,慢慢就能听懂各地的口音了。”
长晓莫名觉得自己的胜负欲被激起,撇了撇嘴角:“我也在寒声住了一年,怎么就还没你厉害呢?”
文落诗一脸得意地拍拍他的肩,故意道:“常年居于九重天上的大贵人,自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懂得这些的。”
长晓眼睛眯住,却迟迟没有开口反驳。
文落诗欣赏够了他的表情,终于松口:“行啦,我知道你其实也走南闯北很多年了,不然怎么会写出这么多贴近民生的曲子?只不过你打交道的人,更多可能还是那群权贵们。”
长晓眼眸一暗:“昔日还是我告诉你创作在于下沉,现在看来,我真的做得远远不够。”
文落诗安慰道:“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很好了。不用对自己要求这么高,口音这种事情得慢慢来,积累经验。”
长晓垂下眼眸。
不用对自己要求这么高?眼前的姑娘有资格说这话,可他没这个资格。
“长晓。”文落诗忽然叫他。
于是他睁开眼眸。
“我猜到你来自第九重天融雪城的时候,就猜到你可能位高权重。这些天来,我更是看出你想做为民间做很多事情。但人是不可能没有短板的,不必因此责怪自己。这不代表你不够好。”
长晓眼中露出一丝苦涩。
从小到大,他一直被告知不能拥有短板,稍稍有任何一处做得不好,他自己都不能容忍。但现如今,眼前的姑娘却告诉自己,不必因此责怪自己。
“落诗,我怕是没这个资格。”
文落诗猜到他会如此说,毕竟她经常在话本上看到那些大家族的孩子被管得多严格,丝毫不敢松懈。她思考一阵,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你是担心自己缺少作为平民百姓的经验吗?这可太好办了。”
长晓没明白她要说什么,静待她说完。
“我从小到大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民间姑娘,有什么不懂的,你问我不就好啦?至少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可是一直在你身边哦!”
文落诗给他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继续开口:“接下来你我一直是同行的,所以,你有什么短板,我给你补上。”
见长晓还是不开口,文落诗最后补了一句:“同理,这些天你也让我学到了很多,这叫互相帮助。我说完了。”
长晓低下头,静静看着文落诗脸上挂着笑容,款款身姿,楚楚衣裳,站在自己面前。
遇上她之后,他才开始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缺少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很缺少很多才能,可她却忽然说,无所谓的,这不代表自己不够好。
而且她说,有什么自己不会的,她帮自己补上。
“好,多谢你。”
大约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或是再说什么就会突破界限,长晓轻轻开口,只回答了这些。
文落诗见他释怀了,目的达成,高高兴兴打算向前走:“走吧,一起去看看为什么这里的长老会歧视不同地方的人。”
她这话说得直白。
长晓跟在她身后,见她的身影在面前晃动,心下涌起无数道暖流。
她说接下来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自己身边。
可能是他有些贪婪吧。
要是她在自己身边的时间能更久一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