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发店出来，左弈抓了抓额前的碎发，有些不习惯，发型师帮他做了造型，干净利落，看着像刚毕业的大学生。发型师想加他的联系方式，说朋友开mcn公司能把他捧成网红。左弈立刻变了脸色，对方没敢再提这件事，全程像个哑巴。

他发信息问赵瑧言几点下班，赵瑧言没回，估计在忙。对于赵瑧言的工作他一无所知。

在搜索框里输入“姜域”，跳出来某度百科，然后是公司官网，以及相关的新闻，涉及通讯、新能源好几个领域。最新的新闻是前不久，姜域上海分公司拿下来的新能源项目。这应该是左尚东想争取，但被赵瑧言截胡的项目。

左弈突然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他知道赵瑧言和左尚东争一个项目时，他认为赵瑧言是想报复他，现在看来他想错了，难道赵瑧言是为了他……

新闻网页上贴着签约那天的照片，赵瑧言穿着修身的黑色西装，头发规整地梳到一边，露出脸部清晰的线条，眉眼间是势在必得的自信，与旁边的行业大拿站在一起也没有怯场。

八年前在那条拥挤的小巷里，额头上都是冷汗，眼神从倔强和不服变成委屈和妥协的少年，早就跑出了小巷子，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人。

他想，赵瑧言本该是这样。

他们都长大了，长成对方期望的模样。

赵瑧言中午才回他消息，下午约了客户，四五点结束，让左弈不用特地来接他。

收到他短信时，左弈正和左恩铭吃午饭。

刚进门时，左恩铭见到他的新发型，打趣说以为自己年纪大糊涂得不记得现在是哪一年，还以为左弈在读高中，中午放学回家了。

左弈哭笑不得，怎么还越来越回去了。

“爷爷，您没糊涂，您比谁都清醒。”

左恩铭招手：“先过来吃饭，吃饱了再说事。”

饭后，爷孙俩坐在落地窗旁的茶桌边。关于纪录片，左弈想听听爷爷的建议。

“我外公的事你也知道，牵扯了很多人，我想问能拍吗？”

左恩铭说：“你的目的不是把这件事曝光，你拍的是纪录片，不是法治节目，最终还是要回归到人的身上。人从出生到死亡，经历的每一件事构成了他的人生。就像工厂的事故，让当事人蒙冤入狱，他的人生没有结束，正因如此，才能等来十多年后的真相大白。”

没错，他聚焦的点不在事件上，而在人上。这个事故不是个例，但人是唯一独立的个体。

“在这十多年里，他经历入狱、出狱，重新回归社会，他的家庭和工作必然发生变化。”

听到“家庭”两个字，左弈捏着茶杯的手，骨节泛白。

他还嘲笑电视台前几年拍得像“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交到他手上，他未必拍得比别人好。

看出他的犹豫，左恩铭安慰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是有一个成功的例子在？”

“你说拿奖的那一部？爷爷，那部是优秀纪录片奖，颁给团队的，不是优秀导演奖。我是被你塞进去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在导演那一栏写上我的名字，学院里谁敢得罪你。”左弈抿一口茶。

这个光环套在他身上太久，别人很难看到光环下的他也灼灼闪耀。

左恩铭一脸“我还不了解自己孙子”的表情看着左弈：“你们的指导老师说，最终定下的那版拍摄脚本是你写的。”

左恩铭有点恨铁不成钢：“别人都想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怎么到了你就相反。”

左弈不与左恩铭争辩，他决心做一个“尊老爱幼”的好青年。他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出发去接赵瑧言了。

“爷爷，我有点儿事先走了。”

“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这孩子。”

“不是，我真有事，这两天不回来了，不用担心。”

左恩铭看着他风风火火出门的背影，摇头笑了笑，多少年了，终于有点年轻人的朝气。

*

左弈没给赵瑧言搞什么惊喜那一套，直接发短信告诉赵瑧言在写字楼旁边的露天停车场等他。

赵瑧言拐进停车场，一眼看到左弈的车。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赵瑧言把大衣脱下：“今天司机和我说……”

“说什么？”左弈转头问他。

左弈笑着看他，没有刘海遮挡，浅棕的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嘴角上扬的模样，发尾藏在毛衣里，和高中时穿着白色卫衣的张扬少年重叠在一起，只是面前的这个，穿着他的衣服。

赵瑧言借着系安全带的东西，凑近左弈。

左弈眨了眨眼睛，眼神瞟向赵瑧言的嘴唇，唇线清晰。

“他说……”他还没说完，赵瑧言在他右眼角亲了一下。

“他说，谢谢左导给他放假。”

“放屁。”左弈推开赵瑧言，转身握住方向盘。

赵瑧言摸了摸他后脑勺的短发：“下午剪的？还以为是我同桌回来了。”

“你怎么跟我爷爷说一样的话，不对，什么叫你同桌，我不是你同桌吗？”

连说话的语气都和以前很像。

赵瑧言乐道：“现在是我男朋友。”

左弈知道他是开玩笑没计较，就图个乐，和赵瑧言拌嘴挺有意思。问赵瑧言晚上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