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瑧言有时觉得,如果人是像商品一样的东西,他一定是最不重要的那个。不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扔掉,等到想了起了就捡回来看看。
他靠墙站着,钥匙揣在手心里。他家在六楼,稍微抬头就能看见天上挂着的月亮。
早知道就不那么着急回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左弈发的信息,说他已经到家了。赵瑧言回了一个“嗯”。
左弈不是会汇报行踪的性格,他又问赵瑧言在做什么。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2hao:在房间。
左老师:阿姨好不容易来看你,你就躲房间?
2hao:换身衣服就出去。
赵瑧言在门外又站了会儿。
赵志的声音不清晰,他只能断断续续地辨认出几个词,好像是提到他的成绩。
“这么多年你管过他什么?”王秦厉声道,“我知道以他现在的成绩考清北没问题,但现在有条件能让他出国,为什么不去?赵志难道你想让赵瑧言像你这样生活一辈子?”
“你怕他姓赵不姓姜,那边的人会为难他?他可以不跟我住一起,我也可以帮他在那边租房子,再说,现在姜予林经常提起他,早就把他当哥哥了。”
赵瑧言在门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再次把钥匙插进锁里拧开门,斩钉截铁说:“我不会出国的。”
屋内的赵志和王秦齐刷刷看向他,眼神里竟都有一丝期盼。
赵瑧言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回到家爸妈都坐在客厅,这是他奢望已久的场景,但绝对不是如现在这样。
王秦很快收起了那微不足道的期盼,正色道:“怎么那么晚才回来?你爸说你跟同学出去玩了?”
印象里,小学的时候霍黎有几次带他出去玩回来晚了,王秦也是这般质问他。
出门时赵瑧言没背书包,只带了手机和钥匙。他迎上王秦的目光,“对,出去看电影,然后去吃了烤肉。”
跟左弈在一起时间久了,赵瑧言也有点“近墨者黑”,沾染上少年的叛逆。越不想让他做的事,他越要做,做完还要大声宣扬。
“这个时候你就去玩吧,考不上正好,考不上老老实实跟我出国。”王秦说。
“我不出国。”赵瑧言坚定地拒绝。
王秦轻笑一声,偏过头对赵志说:“你带出来的孩子,果然跟你一样固执。”
赵志看着王秦,又看了看赵瑧言,没说话。
“妈妈。”赵瑧言坐到王秦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过年那会儿赵瑧言买了新的沙发罩子套上,看起来跟新的无异。
“我跟爸爸现在过得很好。”
王秦皱起眉,“你怪我这些年没有管你,还是因为上次你帮姜予林冒充我签字?我——”
“不是。”赵瑧言摇摇头,那句话不是用来搪塞王秦。
王秦反问:“学校里同学那样说你,你也觉得没关系?”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不知怎么就让王秦知道了,他连赵志都没有说。
赵瑧言说:“没关系,只要我不在意就没关系。”
过去他就是太把周围人的话放心里,也恨过,为什么他有这样一个父亲,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糟糕的人生。但这十二年只不过是人生的六分之一,一直带着这样的怨恨活下去,那才是糟糕透顶。
“我成绩比他们好,每年拿奖学金,还有一群很好的朋友,上次爸爸去学校,班里的同学都夸他照片拍得好,有这么多好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抓着过去的事不放?”
王秦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看着赵瑧言。这个年纪的男生长得快,才几个月不见,赵瑧言好像又长高了,脸上的。
“是啊,你现在是有朋友了。”王秦喃喃说,“你爸帮他外公,他帮你,倒是谁也不欠谁的。”
赵瑧言突然心头一跳,“什么?”
“王秦。”一直没开口的赵志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让他自己选吧。”
王秦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此刻才还觉得这里不是属于她的位置,像一个客人那样,到了时间就得离开主人的家。
她拎起旁边的手提包,对赵瑧言说:“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打算,但我也有我的坚持,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来找我。”
赵瑧言把王秦送下楼,经过石拱门时察觉有一道人影闪过。
上车前,王秦问赵瑧言,“有些话当着你爸的面不好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那时候走,是真的不想跟我爸一起生活了吗?”
王秦握着车门的手紧了紧,看向望不到尽头的马路,“就算不是,这么多年你也觉得一定是这样的。”
“我想听一个解释都不可以吗?”赵瑧言问,“你走的时候觉得我还小不懂,现在也不能让我知道吗?”
“等你决定跟我一起出国再说吧。”
赵瑧言回到无名巷,路灯下有一道纤长的身影,纯白的外套被路灯照成了橙色,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玩,一脚把石子踢向远处。
石子一路滚到赵瑧言的脚边。
赵瑧言欣然一笑:“我刚才就猜是不是你。”
“还好我躲得快。”左弈说。
赵瑧言一挑眉,“不是已经回家了?”
左弈还背着挎包,显然他说已经到家了是框赵瑧言的。
左弈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吃撑了,散步消食,不行?”
理论上他不应该管别人的家事,但到了家门口,他又折回去了,在楼下徘徊了一会儿,就看见赵瑧言和王秦一起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