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弈小时候,每逢过年,渝江都会举办一场跨年烟花秀。
小时候左弈最喜欢过年。
别的孩子期待过年因为有红包、有新衣服,而他是因为每到白兴华会带他到院子里看烟花。
6岁那年左弈突然闹着要去外边看,他说别的小朋友都是爸妈带着出去的。那天外公外婆一人一边牵着他的手出门了。
岸边的石滩上挤满了人,白兴华把他抱起来,站到一处视角不错的小坡上。
烟花在空中炸开。
刚开始左弈还害怕地捂着耳朵,后来兴奋起来双手乱挥。
结束后白兴华牵着他回家。人群拥挤,走着走着就被人撞了一下,牵着外公的手被撞开了,左弈抬头看周围都是陌生人。
他站在原地左右张望,喊着外公,但是没人回应。
后来人慢慢变少,直至人群散去,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街边的路灯全都熄灭了。他哭着喊外公,一个人走回家。
他记得回家的路,但是走了很久都没走到,这条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越走越暗。
……
左弈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原来是都梦。
他被刚才的梦吓出一身冷汗。
房间里并不黑,床头的台灯亮着,赵瑧言坐在他旁边。
对上他的眼睛,左弈开口:“我刚才做梦是不是吵到你了。”
赵瑧言摇摇头。
他的睡眠一向很浅,稍微有些动静就醒了。
赵瑧言问:“你梦到什么了?”
左弈用脚踢开了被子,盘起腿,“梦到小时候跟公公去看烟花,后来我走丢了,只能一个人回家。我记得那条明明就是回家的路,但是越走越黑。后来我一下从五六岁的模样,变成了十六岁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家,打开门见公公坐在客厅。”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公公看见我,突然变得面目狰狞,拿着棍子把我撵出家门。”
“那都是梦。”照这样踢掉拖鞋,坐到床上。
“不全是梦。”左弈看着赵瑧言的眼睛,他双眸黑亮,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六岁那年看烟花我走丢过,高一那时候也被公公边打边骂赶出家门。”
“他那时候像不认识我似的,后来才知道他有阿兹海默。你知道那是什么病吧。”
“嗯。”
赵瑧言说:“李柯嘉跟我们说过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靠。”左弈双手扶额,半晌才抬起头看着赵瑧言,“他还跟你们说了什么?”
“他说,他在网吧捡到你,看着很可怜,就捡回家去了。”
左弈:“……”
他怎么听着像李柯嘉捡了只宠物回家。
赵瑧言撑着床,往左弈那边靠近了一点儿,俩人都穿的短裤,膝盖碰到一起。体温的差异让触觉变得敏感,左弈把膝盖往旁边移了一点。
“如果那时候是我遇到你,我是不是就能早点知道我们小时候就认识。”赵瑧言笑着说。
“没这个可能。”左弈立刻否定。
赵瑧言收起了笑容,嘴巴抿成一条线。
左弈解释道:“首先,你不可能去网吧,第二,高一我们不是一个班,就算认识那也不会熟,就像我们跟周旭尧那样,最后……”
他顿了顿:“我高一最看不惯成绩好的人,死板、愚蠢、固执,以为成绩好就什么都能做到。其实都是放屁,只能说是年少无知。”
“所以我怎么可能跟你成为朋友。”左弈笃定道。
左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那时候觉得,我才十六七岁,想着大好的青春怎么可能浪费在教室里。上课睡觉,晚上去网吧通宵玩游戏,后来认识晨哥他们。”
“我的街舞是晨哥教的,那时候他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成绩好也不讨厌的人。一中管得比我们学校严,他们高二都要上晚自习到十点,我跟李柯嘉就在学校附近边吃东西边等他,跟着他一起去舞房。”
左弈突然停下来,动身准备下床。
“你要干吗?”赵瑧言问。
“我口渴。”左弈舔了舔嘴唇。
赵瑧言动作比他快,已经穿好了拖鞋:“我去帮你拿。”
他拧开瓶盖,把水递给左弈。又坐上床,等左弈继续说。他早就想问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像是刻意窥探别人的隐私。
“舞房在一个酒吧的地下室,因为租金便宜。跟我们一起跳舞的几乎都是学生,付不起正常舞房里的租金。其实我能给得起,但晨哥不同意。”
赵瑧言是认同俞晔晨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大家分担的,如果你一个人担下让别人怎么想。”
左弈点点头。
“但是在酒吧鱼龙混杂,那一片小混混特别多,时间长了难免会起冲突。”左弈继续说着,“所以就有了那次打架,被处分、写检讨、叫家长,一条龙。”
左弈想起来,自己都乐。
“都上新闻了,家里瞒不住,公公知道之后,生了很大的气。”左弈看着赵瑧言,“他是被我气住院的,之后身体越来越差。”
左弈面色惨白,声音也变得飘忽:“这段时间我在想,如果不是因为那次住院,他就不会走得这么早。以至于,就算我梦到他,他对我也是又打又骂。”
赵瑧言用力抓着他的手腕,像用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思绪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