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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谢谢,不需要英雄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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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思毫不犹豫:“那么就换到那边报摊吧”

窦啸川望着她,梅小姐啊,你还真的是,毫不婉转啊,从延安出来的人,都是这样直接么?

几分钟之后,两个人就坐在路边报摊旁,一边喝水,一边说话:

“日记很快就可以连载完结。”

“我还有抗战时候,桂林的日记。”

窦啸川笑道:“我是想说,报馆想替你联系出版,就出这一部《延安日记》。”

梅思一张脸登时放出光来:“啊呀,那可太好了,多谢窦先生!”

正在愁延安日记结束之后,要投一些什么,想着可以将那两年桂林凌云的日记整理出来,倘若编辑感兴趣,便继续连载,哪知竟然要出书。

梅思是真的渴望能够长期连载,《商报》的稿酬比起小报,实在可称优厚,自己在小报登出来的小说,每篇只两三角钱,梅思要等稿酬凑够三块五块,才肯过去取,否则算上巴士车票、人力车费,实在划不来,然而商报连载,一篇便是几块,可以与工厂的日薪相比,有了这一笔钱,梅思衣食无忧,因此她便很希望《商报》的连载,可以天长地久地继续下去。

要说这一个“日记作家”,旁人或者以为很容易,现成的底稿,可是梅思那一回与窦啸川说:“也不是那么轻松。”

延安的日记太久了,那个时候只能用铅笔,本子也不是很好,到现在二十年,一些文字已经漫漶不清,而且梅思的日记笔记一律速记,有一些符号是她自创,当年记得很清楚,到如今变得模糊,那些简略的文字符号,自己有时也搞不清,当年是用来表达什么含义,便要努力回忆,有些实在记不起,就根据上下文推测,好在一些忘记的符号在后面还有出现,可以反复推究,梅思以为,有一点好像人家研究甲骨文。

然而终究有一些文字混不可解,便只得删去了,自己也很以为遗憾。

听了她的叙说,窦啸川笑道:“好像译电员,破译密码的。”

所以梅小姐用日记当稿件,也不是那样轻而易举,不像自己当初戏谑的,终南捷径,机巧伶俐。

梅思与窦啸川谈定了这件事,后面还要签合同,约定版税,正事便说完了,窦啸川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望着前边街喉排队等水的市民,忽然发生感想:“这个时候谁如果还能随便洗澡,就是上等阶层。”

梅思眼瞧着上方条幅,“坊众轮水请守秩序”,是本区街坊会敬告,慢悠悠地说:“前几天邻居还说,倘若有水拿到街边去买卖,便可以发财。”

是归玉树的意见。

这一场异乎寻常的水荒,让人们对水的渴望升到高峰,三个多月的时间,不是很长久,但也不短暂,给人心带来严重的冲击,政府供水自然是免费的,然而太少,只能让人维持不死,那种感觉实在痛苦,拼尽力气便只是为了活着,可以说是“惨烈”了,而这个“惨”字便可以指悲惨。

所以归玉树的那一句话,倒也并不全是妄想,阚德龙就曾经叫骂:“狗日的这鬼天气,硬生生要把人干渴死,谁有水?老子花钱买!十块钱一桶,够不够?”

因之此番两人见面,梅思的一瓶水,便是很重的人情。

这一天傍晚,梅思肩头横了一支扁担,两头挂了两个密封塑料桶,一级一级台阶往七楼走,迎面遇到了阚德龙,阚德龙咧嘴一笑:“啊哟,梅小姐,担水哦?”

梅思点头:“是。”

“很重的,我来替你担。”

梅思一晃头:“不必了。”

阚德龙微微一哂:“你怕什么?是我自己情愿帮你担水,不会从中抽一碗的。”

梅思把两只桶放在上下两极台阶上,略喘息一下:“现在是‘男女平等’,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

阚德龙面部松开,笑了一笑:“梅小姐,你真的是,死下心来讲妇权。”

梅思去过延安,自她的日记在报上连载,如今在徙置楼已经不是秘密,阚德龙本来并未在意,到过延安又怎样?她这不是又回来了么?不但如此,还来了香港,如果真的左,起码该留在大陆,她却跑来了台湾,并不是在大陆饥荒的时候过来,她是早几年就来了的,她来香港的缘故,有点像那个归玉树。

归玉树虽然是饥荒时过来,但他本人并不全是为了饿肚皮,身为一个读过书的人,“反右”的时候扫到了台风尾,归玉树受不得气,便跑了过来,前一阵还写了一篇小说,题目叫做《寒风》,就是讲中共的“反右”,给发在了报纸上,然而单说归玉树这个人,不很给自己看在眼里,读书人就只张两张嘴皮子,林鹃跟了他,实在是可惜了。

真是出乎意料啊,梅小姐,阚德龙望着她的背影,嘿嘿地笑,自己今天心血来潮,想要英雄助美,帮一下这个徐娘美人,本不是向来的风格,哪知竟给拒绝了呢?

虽然身在14K,然而阚德龙并不以为自己是流氓地痞,他是自命“侠义道”的,这些年背后给人怎样议论,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并不理会,然而要说全不在意,却也终究难能那样超俗,方才就不知怎么,看到梅思那样吃力地担水,忽然便想要助一臂之力,心底涌起一股豪情:“不要总是说老子□□,这娇滴滴的半老美人这样辛苦地提水,你们谁帮了忙?这时候还不是我出力?”

不但要帮忙,而且还分文不取,一滴水都不喝她的,显示清白耿介。

不料梅小姐却拒绝了,阚德龙本来很有些不高兴,梅小姐啊,文化人,这样读书多的人,一般是看不上自己这类人,想来她也是“敬鬼神而远之”,保持清高,酸得很。

哪知竟然是为了“男女平等”!这可真是出乎意料,一时间阚德龙差一些便要,大笑出来了,梅小姐还真的是个妙人。

梅思费力地将两桶水担到七楼,每只桶二十五升,也是自己有些贪心,买了这样大两只桶,都装满水,一百斤实在有些重,况且又是七楼,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梅思已经累得喘不过气。

站在楼梯口,梅思擦着汗,一只手轻轻捶着腰,自己方才说“女子自强”,并不全是为了应付阚德龙,阚德龙的人情不是那么好领受的,不过自己也真心不想借男人的力。

在延安,是把“平等”讲彻底的,但凡用到力气的事,难免听到男同志这样的论调:“哎呀,你们妇女同志总是要讲平等,这时候怎么不讲平等?难道只想要‘平等’的好处,不愿出力么?”

梅思感到非常屈辱,从此立定志向,一切事情都自己来完成,尤其是体力方面的劳动,从前听铡美案,“香莲下堂泪不干,三百两银子把丈夫换,从今后我屈死也不喊冤”,自己苦死也不求男人。

这一个决心自从离开延安之后,她再没有对人讲过,倘若说了,可能会惹人笑吧?这些年种种经历,反而让人更加执着,有时候想一想,自己也觉得悲壮,好像“风萧萧兮易水寒”,烈女一去便不复还,然而惟其如此,能够保住尊严,梅思不知道像是这样的顽强,自己能够坚持多久,只是现在还有力气,便还坚守着吧。

她正这样乱想着,忽然间门一开,招娣探头出来:“呀,梅姨回来了,那是水么?来娣,宝庆,过来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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