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比她高,又站在台阶上,悬殊的身高差无形中带着压迫感向她袭来,澄明的眼中盛着难以置信。
顾寻意识到刚才的语气吓到她,走下台阶,来到她身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活脱脱被惊到懵的软咩咩。
他语调柔了下来。“别担心,就当是春游。”
*
夜深,顾寻仍站在院子里,回来有一阵子了,仍会自动换算英国那边的时间,现在是傍晚。
是母亲输液的时间。
医生深表遗憾,病人时日时多。
他不信。
在那段难捱的日子里,他靠网上查阅‘癌症患者奇迹治愈’‘如何让重症病人获得生的希望’这类报道支撑着。
眼看着母亲日渐消瘦,咳嗽伴血丝,直至大口咳血。
多年来,他熟知各种润肺止咳汤,精通到不亚于大厨。
做好的杏仁川贝瘦肉汤端到病床前,虚弱的母亲已经吃不下任何,无力地摇头,颤抖的手指着音箱。
他按下播放键,那首不知听了多少遍的《晚禾》缓缓流淌出来。
曲调哀伤之下,蕴藏着少女等待回应被爱的心,从天明等到黑夜,从年少等到暮年。
而他的母亲从生等到死,也没等来那人的身影现身病榻,连一通电话,一句只言片语也没有。
……
他温润的眼,眸底浮出恨意。
母亲气若游丝的话语再次回荡在耳边,“寻儿,不要恨……去找爱你的人……”
有风吹过,轻轻拂过一旁的西梅树,带着清香驱散了伦敦的雾气。
她受惊的眼神晃在眼前,顾寻心里划过一丝不忍。
这时,电话骤然响起。
“乖孙子,过两天的黄道吉日小音宝会来吗?”
顾寻敛起纷繁复杂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调侃。“奶奶,您是想要她高歌几曲?”
顾老太:“少胡说。这么重要的大事有孙媳在,咱们一家人也算是齐了。”
顾寻:“嗯,她应该会去。”
不是应该,而是必须出席。
他的眼眸深沉,任谁都无法改变的决定。
*
姜芷音给简歌打电话,一直未接。
特意起个大早,赶到她住处堵人。
她气不顺地问,“简小妈,你到底跟顾家达成了什么协议?”
“什么?”简歌打了个哈欠,从冰箱里拿出不知剩了几天的干巴面包。
姜芷音把顾寻的话说了一遍。
“什么!”简歌叼在嘴里的面包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简歌人被定在原地,当场石化。
脑子里飞速运转,转到当天的情景。
顾老太听她是小音宝的经纪人,无比热情地招待。
当即拿出多年收藏的CD,海报,甚至还有简报摘要都工整地收集在册子里。
等她说明源由,顾老太一口答应下来,她当时只顾着心头大石落下,忽略了顾老太的另一句话。
‘日后也帮我老太婆个小忙,完成夙愿。’
简歌看顾老太摆弄着CD,自动带入是让小芷签名拍照,办个答谢宴,这些都是应该的。
没想到‘帮个小忙’是这个意思。
请君入瓮——她被算计了。
简歌后悔与商圈扯上关系,却为时已晚。
林达赶到酒吧时,简歌已经喝得差不多,醉眼朦胧地问。
“怎么才来?”
她将手里的杯子塞给他,握着半瓶威士忌倒过来,洒了大半。
“来,喝。”
“别喝了,你醉了。”林达拿过酒瓶,叹气。
简歌微微一笑,让这个小气抠门的家伙放心。“我请客,不用你掏钱。”
她去抢威士忌,上半身倒在小桌上,趴着不动……
林达以为她睡着了,低头查看时她一拳砸在桌上吓他一跳。
简歌嘴里骂着,“妈的,凭什么别人陪酒又有资源又有流量,我没有?”
林达:“因为你没陪大佬睡。”
“妈的……商人果然是……下九流……”简歌摇摇晃晃起来瘫在椅子上,又咒骂了一句。
林达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拉起她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走吧,我送你回去。”
出了酒吧,简歌彻底崩坏,嚷叫着。
“我自以为是……害了小芷……”
“其实,也没那么糟……”林达搜罗着宽慰的词,“也许小芷的运气……嗯……爆棚……”
简歌挣脱开他的搀扶,双手按着林达的肩膀用力地晃,喷着酒气喊。
“她的运气好……会遇到陈佩佩……那烂人烂事?”
林达瘦弱的小体格被晃得快要碎掉,看简歌都是重影,带着颤音叫。
“简……停……我要吐了……”
好在简歌足够醉,晃了几下,又趴到他身上大哭起来。
林达不顾眩晕,伸出手臂轻轻地拍着她后背。
午夜的街道,冷清却不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