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听到是女娃娃的声音,不是男子的粗旷声让她稍微放松了一点点,颤抖着微微抬起头来看她。
赵望和也下了马了,走过来温和地说道:“老人家,我们是颐国姬家军的,别害怕,我们只是有任务路过这儿,想要讨杯茶水喝。”
老婆子听到都是女子的声音,心底的防备终于放松了一些,她努力睁开浑浊的双眼去看她们,发现果真是女子,还一个比一个好看,看上去应该不是坏人,她彻底放松了下来,竟双腿一软,差点就跌下去了。
“小心。”谢知微扶住她,“别摔着了。”
老婆子感激地抓住谢知微的手腕,干裂的双手摩擦着谢知微的手腕,带来一种苦涩之意。老婆子喃喃道:“好好好,喝茶好,几位贵客,等一下,等老婆子去倒茶。”
赵望和率先走进茶寮,她也没有嫌弃这里的破烂,坐了下来,并示意谢知微也过来坐。
谢知微注意力还在婆孙身上,根本想不起什么尊卑,她就坐在了赵望和的侧边,一直看着老婆子动手。
只见老婆子把水壶从火架子上拿起来,孙女已经乖巧地把几个碗摊开,可见那几个碗上都有缺口,甚至还有裂缝,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突然裂开。
热水咕噜噜地倒下,婆孙二人努力想要端过来,两个亲兵上前帮忙,老婆子一个劲地感谢,嘴里嚷着千万别烫着贵客的手。
茶叶是最差的碎叶,大概率是自己上山采摘晒干的,赵望和抿了一口,然后就放了下来,她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子上,道:“老人家,刚才听您说,您儿子被征走了?是当兵去了吗?”
谢知微也抿了一口,这茶入口苦涩,没有一丝回甘,果然是最差的茶叶。此时她听得婆子说道:“前年征走的,说是……要起战争了,老婆子也不知道是哪里要打仗。”
赵望和问道:“那可有军饷送回?”
老婆子摇头,提到了这个伤心事,她抹起了眼泪,“没有,这一去就一点音讯都没有了,我托了好多人去问,都没问到说哪里打仗。我们这一片,连同旁边那块的村,青年全都被征走了。”
谢知微皱眉,道:“前年的郸州似乎并没有要打仗,除了山匪猖狂,并没有起大的战争。”
没有要打仗却征了这么多青年士兵,若说没有猫腻,谁信呢?赵望和没有揪着征兵这事儿不放,转而问道:“那您儿媳妇,您说不在了……”
这件事更是让老婆子伤心欲绝,她搂住自己的孙女,哭道:“都怪那天杀的,那天杀的王家啊!”
原来,在儿子被强征走了之后,没多久城里的富户,一个王姓的少爷,和狐朋狗友外出采青之时,见着儿媳妇在河边洗衣裳,虽穿着一般,但颜色尚好,王少爷见色心起,就调戏了那儿媳妇。
儿媳妇遭遇此等事情,自然是第一时间收拾东西走人,谁料想那几人不肯放过她,把她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调戏,甚至还动手拉扯,儿媳妇一个着急,就想冲出去,然后被推搡进了河里。
旁的几个少爷还想让仆人下水救人,但是被王少爷阻拦了,几人就硬生生的看着儿媳妇儿在水中淹死。
眼见着出了人命,王少爷命人送来三两银子,就当是赔偿。老婆子哪里肯呢?拽着这三两银子就上公堂,登闻鼓是敲了,县令也是见着了,但就是没用啊。被县令恐吓了几句,就扔出了县衙,人身上揣着的那三两银子都被府衙的人给趁机收走了。
老婆子上诉无门,只能带着孙女凄苦回了乡,这还没完,王少爷觉得面上过不去,几次让地痞流氓过来骚扰。后来那几个地痞流氓当了兵,更是帮着上头的人一起搜刮民脂,说是准备打仗了,强收田赋,原本收六成,而今收八成。
辛辛苦苦一整年,却逼得最后连个米汤都喝不上。
况且老的老,弱的弱,根本伺候不了多少庄稼,无奈之下只能把田地卖了,出来支个破茶寮,赚个几文钱度日。
谢知微听得简直是怒发冲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荒唐!明国历律十税一,是谁给他们胆子竟敢收至八成?!”
赵望和面色平静,道:“重战之时,税收也不过四成,而他们是最初六成,提至八成。”
老婆子解释道:“很早之前,我们也只收两成,后来……后来……”老婆子低声说了阎王二字,才接着说道:“来了之后,就从二成提到了四成,前两年变成六成。”
谢知微嘴巴干涩,颓然问道:“那你们……怎么活下去的……”
老婆子道:“活下去?早就活不下去咯……我们那条村,投奔亲人的走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把田地卖了去给富户做佃户去了,还能混一口饭吃。我也想去的,可是我太老了,他们不收。”
谢知微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难道就没有人管吗?”
老婆子道:“管?谁管?这些都是官府要的,是官府领的头。”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我要是隔壁武城的人就好了,武城的县令会管,所以武城的人过得没那么苦,好像说……他们的田赋只要五成。”
赵望和问道:“您是哪里人?”
老婆子指了指身后的位置,那边是历城,“历城的,现在是打仗了吧?不然你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想知道,历城的县令被抓了吗?胡阎王还在不在?”
赵望和面对着老婆子泛起希冀的目光,缓缓地说道:“历城县令被一箭射死了,胡阎王还在,但很快他就不在了。”
老婆子高兴得拍起掌来,“好好好,死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