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客栈里吃早饭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打招呼间,能听出不同地方的口音。
谢知微之所以选择客栈而非酒楼,图的就是客栈更多的是走南闯北之人,带来的消息未必会是周遭的,而是大范围的,特别是在建城这样的边境之城,带来的消息更有可能是各个国家的。
果然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开口就操着明国的口音问道:“你也是从郸州那边过来的?”
坐他旁边的是一个瘦高的人,闻言点头,带着颐国的口音一脸唏嘘地道:“本来我订了一批货,要准备去运走的,你也知道郸州以蚕丝出名,我虽抢不过豪商,但拿点散货,运到胡国去也能小赚一笔。谁想到我才去到没两天,还没来得及下乡,就爆发了战争,全城封锁,我出来之时,听说隔壁的历城、名城、还有樊城都已经沦陷了。”
谢知微端着茶杯的手就顿住了,她神色叵测地低下了头,思绪百转千回,最后定格在之前她匆匆赶来建城,遇上赵望和送程洛出军。
明国如今有十二大州,郸州是处于和颐国相交的一块地方,隶下有七大城,商人所说的三城便包含在其中。
胖商人就道:“可不是么?一旦打仗,最先遭殃的就是我们这种边城地方。”
瘦商人道:“唉……大家都苦,就算是没有打仗,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年,我看那……”
他压低了声音,道:“今年流民比往年多了很多。”
胖商人摸着自己手指上的金玉扳指,道:“你也知道郸州刺史是谁,那可是胡阎王,有他在的地方,大家能过得好么?”
胖商人仗着在颐国的地界,说起话来有点无所顾忌,横竖战争爆发了,胡阎王还能不能做这个刺史还是个问题,也管不到他来。这些年他也没少受气,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胡阎王来的这几年,各种名头的税是收得越来越重,前头来一个车马税,后头加一个酒水税,我看他啊,恨不得连过个桥都要收税。”
说到激动处,他声音不由得高昂了起来,“田赋一年比一年重,加上去年旱灾,朝廷一点表示都没有,百姓都交不起税,只能卖田卖儿卖女,这样一来,能没有流民么?胡阎王为首的一众官员倒挣得盆满钵满的,百姓们就只能吃土,这都什么日子!”
谢知微听不下去了,她一掌拍下桌子,众人惊讶地看向她,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过于愤怒而导致失态了,连忙愤愤不满地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贪官,他太过分了!”
胖商人见还有人附和自己,谈性更浓了,一拍大腿就道:“可不是么!从他上任之后大家都过得水深火热,要我说,还不如长公主接手,至少长公主治下,大家还不至于饿死。”
虽然这是在颐国境内,但到底是边城,大家五六十年前也都是一家,忌讳其实并没有那么深,当下就有一个别桌的颐国人道:“那怎么不盼别的刺史接手,而盼着我们长公主呢?”
胖商人摇头,“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朝中那模样,像样的官员已经没了咯。”
他神色似有缅怀,“连谢将军都死了。”
此言一出,客栈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连掌柜的都不禁叹息了一声,道:“我先祖从郸州乔迁至此,当时谢家军也是赫赫威名,如今倒落了个分崩离析的下场。”
哪怕谢念已经死了两三个月的时间,但对于明、颐、胡三国而言,这消息属实还是新鲜的,再谈论个三五个月都难以消散这份谈性。
谢知微听到这里,一片茫然,禁不住开口说道:“你……你说什么?什么分崩离析?”
众人见谢知微长得倒俊秀,有种初出茅庐的迷茫,不像是坏人,便有人好心解释道:“你还不知道?自谢将军死后,明朝派了洪群永接管谢家军,谢家军的将士领头发生了暴乱,领头者被处死,谢家军被打散了。”
谢知微仿佛是在听天书,怎么每个字她都明白,合在一起却又什么都听不懂了呢?她张着唇,苦涩之意喷涌而出,快要把她淹没,“洪……洪群永不是和谢家是政敌吗?这事儿应该普天都知道的吧?为什么……为什么会让洪……接管……”
有人嗤笑出声,“就是,连我们都知道他和谢家军不和,明朝的人咋就有这样的安排?那谢侯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没见他有什么表示。”
谢侯爷即是谢守仁,乃谢念父亲。
突然听到自己父亲名字,谢知微垂眸,一双手隐藏在身后紧紧攥住拳头,不知道父亲他们现在可好?自己的死他们不知该多难过,况且现在二哥也……
胖商人有些苦恼地挠挠头,“朝廷的事情,又岂是我等小人能够知道的?”
谢知微还惦记方才他们说的将士领头作乱,不甘心地问道:“不是听闻谢家军军纪最为严厉的么?怎么会有人作乱?那领头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