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小时候其实是见过的。豆丁大的谢琅華爱玩爱闹,梳男孩的发髻,穿男孩的圆领外衫,干男孩爱干的事,比如爬树,只是人菜还瘾大,一日在别府做客时爬了一颗歪脖子梧桐树,然后便下不来了。
是当时路过的陈清臣把人抱下来的。
一个四岁,雪白的皮肤跟个玉人儿似的;一个十四岁,唇红齿白青葱纯粹,眉眼却已经有了日后‘小阁老’的三分沉稳。从树上抱下玉人儿后也未急着撒手,而是犹自抱着去找了玉人儿的家人,还再三确定没有找错这才放手的。
当时吓坏了的小豆丁谢琅華哭的那叫一个惨,泪眼婆娑,紧紧拽着少年陈清臣一个劲喊‘清臣哥哥’。只是小孩子忘性大,睡一觉没几天就忘差不多了,再加上陈清臣跟恩师去外地游学一年多,回上京后又恰逢父亲去世,小小年纪便顶立门户,哪有心思再顾念梧桐树上吓哭的小哥儿?
当然。忘是没忘的,只是无人提及,他便也权当沉寂了。至于谢琅華,他不算记起,是谢父知晓他为称呼犯难时,笑着翻出了这番旧事。
虽说旧时渊缘谢琅華并无记忆,但好歹了了他称唤上的范难。欠身又道:“谢清臣哥哥送我回府,琅華在此,谢过。”
男人眼神一晒:“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回吧。小心着凉。”
匆匆而来,匆匆又走的模样像极了男人嘴里的‘举手之劳’,可事实上是不是,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了。彼时谢琅華也没多想,只是没多久便收到对方派人送来的三枚香薰球,‘阁老之尊’说话算话,说改口才有奖励,真还就改了口,才有的。
不放水,不敷衍,说三枚就三枚,他掰着指头算了下,要想拿到余下六枚还得改两次口,能改成什么?‘陈阁老’?‘陈大人’?
他有预感,要真这么改,对方能倒扣他三枚。
翌日,赐婚圣旨威严隆重从宫门出发,谢父领族中长者在门前叩首亲迎,随着宣旨公公昂扬顿挫的宣读声,谢琅華的婚事终是尘埃落定。
从昨天知道今日宣旨,谢母一晚上笑醒两次,送走宣旨队伍愣是让家仆在门前撒了足足半刻钟喜糖。至此,这桩婚事算是大白天下,广而知之了。
什么?!谢琅華不选妃了,陛下亲自赐婚?!赐的还是满上京最最清贵的那位小阁老?!!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垂死惊坐起,又打了多少看笑话人的脸面,统共不过才六七天,一桩婚事是反转又反转。如果说在白云寺谢琅華当众提退婚,让许多宅妇人意动不已,那‘选妃’消息的流传便是让她们唏嘘遗憾之余,看足了笑话。
哥儿养的矜娇不要名声脸面,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吧?
不然陈蔚母亲陈夫人也不会摆出救世主姿态来耀舞扬威。
不曾想,笑话没看成,赐婚圣旨贴脸开大,响亮一巴掌打得她们云雾不知。所有人都有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陛下知道谢琅華之前婚约对象陈蔚是小阁老隔房侄子么?小阁老事先知道赐婚么?如果知道,豁,那不是叔叔抢侄子媳妇?!
前儿才摆出胜利者姿态的陈母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么?好好的儿媳妇冷不丁变成妯娌,对陈蔚来说未婚君郎转眼成了君叔叔,平白矮了一辈,哇哦~感觉这桩婚事从根本、始末、原由,满满都是论点呢?他们能唠一年。
也有人嘀咕句,小阁老就不怕落下跟陛下抢人的话头?旁边有人就唾他了,想什么呢,先帝在世时小阁老可是给当今陛下当过讲师少傅的,换言之,能在‘选妃’前头定下婚事而不惹陛下厌弃的,满上京扒拉,独就这么一位。
纵使私底下议论的口沫横飞,转头谢府门槛险些被络绎不绝来道驾的踩烂,谢母心里头高兴,不想跟她们翻旧账,笑语嫣嫣接待了,不过也就表面功夫,说没两句便端茶送了客。
到不是她不懂礼数,而是的确没心思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上面,要知道从现在算起大婚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了,千头万绪还没理出个所以然呢,不尽早打发了还跟些个不相干的浪费口舌不成?
谢母这厢关起来门来准备大婚事易,隔一日宫里选妃名册便公布了出来,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说入选之人还要经过几层筛选,这日有帖子递到谢母手上,看完帖子,看谢琅華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谢琅華:“?”
“你命真好。”谢母语气酸幽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