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第一站,便是距离县城半个时辰的羊力村。
本来因为距离县城近,羊力村是羊角县辖下所有村子里最富庶的村庄,可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距离的便捷性在战争中成了死神的收割刀。
匈人袭击羊角县时,羊力村因离得近,首当其冲地成为了他们的第二个目标。村里的青壮们为了保卫家园,同匈人誓死奋战,最终伤亡惨重,羊力村也直接从原先三百号人的大型村落跌成一百来号人的中型村落。
正因如此,沈确才会看到这个村里的田埂上,劳作的大部分都是妇孺和少年。
“县令老爷,村里实在没什么好地方让您落脚,便委屈您在家里坐坐了。不过我家破旧,还请您见谅,”羊力村的村长诚惶诚恐地将沈确请进院子里。
诚然,如果要沈确实话实说,他觉得村长所说的话不假,这就是个老破小的房子。可他刚刚沿着村子一路走来,见识过其他人家的土坯房和茅草屋后,便觉得村长自谦了。他们家的砖瓦房,是多少村民穷尽半生追逐的目标呀?
所以沈确温和地拍了拍村长的肩膀,说了句“没事”,神态如常地走进了屋。
有贵客来访,村长的老婆冲了几碗红糖水端给他们。红黄交错的色泽在陈旧的陶碗里轻轻摇曳,无法溶解的杂质颗粒在碗底沉积打转,不少吏员接过后,都面露嫌弃之色。
倒是沈确,笑着接过后,不仅说了声谢,还浅浅地喝了一口,表示对主人家的尊敬。
其他的吏员见状,一改之前的神色,端起手里的碗,干了一口,状似无意,实则是作秀给沈确看地说道:“真甜,谢谢大娘。”
村长的老婆没看见他们这些人的眉眼官司,只听到了他们的道谢,高兴地咧开了嘴,露出一排参差泛黄的牙。
见送完了红糖水,村长强硬地推了推他的媳妇,以男人们要谈正事的名义,将她赶了下去。而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近,站在桌角旁局促地问道:“不知县令老爷来是为何事?”
沈确不想把氛围弄得很严肃,像犯人问话一样,于是便拉过一张空椅子,招呼道:“来,村长,你也坐。”
但村长怎么敢坐下,他连连摆手,表示自己站着就好。
沈确劝说无果,只能物理让村长坐下。不然他们一行人坐着,村长站着,像什么话,搞得两边仿佛对立一样。
而村长坐下后,屁股底下仿佛生了根钉子,动来动去,坐又坐不好,站又不敢站,额角上都渗出汗来了,沈确权当没看见,直接开口进入正题:“村长,我这次来是想要了解一下咱们村子的近况,看看大家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县里想办法给大伙解决。”
听到这话,村长才停下动作,深深叹了口气,“唉,县令老爷,村子里的情况您也看见了。”
“我们村呢,原本是个有三百来号人的大村。结果,匈人打过来之后,我们的儿郎为了保护身后的家人,保护世代耕种的田地,拿起了锄头和镰刀。那个时候,死了好多人,地都被血染红。”
回忆起之前的惨状,村长这位老汉也不禁潸然泪下,语带哽咽,“匈人被赶跑后,村子里也空了大半。老头我呀,在村子里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觉得村子这么大,风经过时,发出的呼啸声原来这么响。”
“这一遭过后,村子里便多了许多的寡妇。您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了,现在田里耕作的基本上都是妇孺,也是没办法,壮劳动力大部分都埋后山了。”
对于羊力村经历的悲痛,沈确也只能无力地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