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日子虽然糟糕,好在还有雁奴作伴。虽然它没有身体,但能跟自己说说话,肖澜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收拾完了床上的香灰,肖澜把被子上的水用力擦了几遍,还是潮乎乎的。
那帮狗腿子为了讨好傅云裳,总是来找肖澜的麻烦,还好她早有准备。肖澜弯腰看向床底,下面果然有一大团稻草。五年前她就已经在过这样的生活了,却只能逆来顺受。
她从床底下拖出了那团稻草,扯到屋角摊开,枕着胳膊躺在上面。
屋顶有个大洞,天冷透风,下雨漏水,墙上生满了乌黑的霉点子。这里是父亲从前住过的屋子,他去世之后别人嫌晦气,轻易不肯靠近这里。不过也有一样好处,就是清净自在。
雁奴道:“你要睡了吗?”
肖澜嗯了一声,雁奴便安静了下来。
屋里静悄悄的,她正有些困倦,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肖师姐,你在吗?”
会来这里的人,都直接叫她扫把星,怎么有人这么客气?
肖澜起身开了门,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站在门口,是申月庭。他看着肖澜,一副担忧的模样。
“你没事吧?”
申月庭在他们这一辈里行五,肖澜行三。他跟别人不一样,其他同门不是排挤她,就是避瘟神似的躲着她,生怕跟她走得近了惹祸上身。只有申月庭心地善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还规规矩矩地叫她一声师姐。
他比肖澜小一岁,是长安城中富商家的少爷,因为身体弱,自幼遁入仙门修行。他父亲怕儿子在山中过的清苦,每年都送不少财物过来。每年过冬大伙儿用的棉衣和炭火,都是他家捐的。
肖澜很感激他,却又怕连累了他,不敢跟他过多来往。
她道:“我没事,你来做什么?”
申月庭指了指她的额头。肖澜伸手一摸,嘶地抽了一口气,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回头对着镜子一照,发现脸上好几处都擦破了皮,看来傅云裳她们下手还不轻。
申月庭挎着个竹篮子,里头盛着一份饭菜,还有一瓶跌打药。他把东西放在桌上,温声道:“白天的事你别太放在心上,云师姐就是脾气急了一点。你多让着她一些,也就没事了。”
肖澜想起来了,有一回傅云裳跟自己比剑输了,冲过来推了她一个跟头。肖澜那时候的脾气还没磨平,忍不住打了她一拳。傅云裳立刻大声哭喊起来,说肖澜欺负她。
好几个人围了过来,对着肖澜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纷纷喊道:“她敢打云师姐,咱们打死这个扫把星!”
申月庭闻声跑过来,拼命把人扯开,喊道:“别打了,再打师父就来了!”
肖澜趁机爬了起来,跑到湖边的小山坡上,躲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回去。
申月庭虽然这么说,却也知道错不在肖澜。但傅云裳一向被骄纵惯了,谁敢说她半句不是呢。
他看了一眼屋角的稻草堆,皱眉道:“这是?”
肖澜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申月庭看见了床上香灰的痕迹,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那帮人打了她一顿还不够,又偷偷过来捣乱。床被弄成这样,根本没法睡,只能躺稻草了。
他叹了口气,道:“他们把你打破了相,应该不敢让师父知道。你别太担心——”
肖澜打断了他,道:“谢谢你,申师弟,我想休息一会儿。”
她的态度冷淡,好像并不欢迎他来看自己。申月庭一时间没适应过来,诧异地看着她。
肖澜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上辈子她跟申月庭很投缘,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可如今想来其实没什么用。跟自己走得近,不但会降低他的身份,也会给肖澜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傅云裳一直很喜欢他,师父也很看好申月庭富裕的家世,想把女儿许配给他。肖澜不想卷到他们之间,还不如一开始就跟他保持距离。早让他明白这一点,对大家都有好处。
申月庭端详着她,眼前的女孩子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伤,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冷漠。
她的神态里少了几分稚气,仿佛经历过生死一般,有种不把外物放在心上的态度。
申月庭有些困惑,道:“三师姐,你好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肖澜淡淡一笑,毕竟是比以前大了五六岁,经历的事多了,当然跟从前不一样了。
申月庭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他后退了一步,道:“你休息吧,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肖澜目送他走远了,躺回了自己的稻草堆,看着屋顶出神。
既然回到了从前,她的人生就有了改变的余地。她有头脑,也有灵修的潜力。就算傅云裳有她爹娘撑腰,非要跟自己过不去。自己已经经历过一遍了,也未必会输给他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她在稻草堆上翻了个身,身上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外头下起了雨,雨水噼里啪啦地穿过屋顶的破洞,滴在了铜盆里。
肖澜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闭上了眼,想起了儿时父亲哄自己睡觉时,为她唱过的歌谣。
“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那是她暌违已久的温暖,很久之前,她也是被人爱过的。
肖澜的神思恍惚,呼吸渐渐沉了下去,不知不觉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