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沃斯挂断了电话之后,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着不远处的仓库。
流浪者们正在打包整理仓库里的东西,过几天,他们就要永远地离开这个国家。
他给丹尼发了条消息,把安迪的情况告诉了他——包括安迪生病,连带着将流浪者即将撤退的事情一起告诉了他。
至于要怎么做,就全看丹尼自己。
照例,他从不过问行动细节,他尊重朋友的一切决定。
他转过身,想抽一根烟的时候,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是林客。
温特沃斯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将烟放进了嘴里,又单手拿出了一只打火机,点燃了嘴里叼着的香烟。
“早上好。”
电话的另一头一片寂静。
温特沃斯也很有耐心地等着。
这里是荒原里一个废弃的角落,有着无数荒废的工厂,旁边就是土路。
路的两边是长满了杂草的荒地,草上沾满了灰尘。
“有些事需要和你商量。”林客终于开口了。
温特沃斯眉头一皱:“你怎么了?”
电话的另一头又没声了。
“你的声音不对,没休息好?”
“……不是。”
林客的声音就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温特沃斯越听越觉得不对,他不免得有些焦急担心起来。
“出了什么事?你不能说话了吗?”
男孩听到了电话另一边的呼吸声。
林客的呼吸有点快,仿佛他很着急地想说话,但是说不出口。
温特沃斯叹了一口气:“说不出来就不说了,我说吧。”
林客的呼吸放缓了一点。
“不辞而别,隐瞒了你很多事,并且利用你对我的感情,去做一些会伤害到你、伤害到你珍惜的东西的举动……为这些,我在这里和你说一声对不起,让你难受了。”
林客没有说话。
风与他的呼吸静谧地交织在一起。
远处的罗里正在向温特沃斯招手,想让男孩过去一趟。
“如果你没有办法对我说,就给我发个信息。我这边还有事,现在——”
“等一等。”
林客的声音突然出现了,嗓音虽然沙哑,但……确实是出声了。
温特沃斯举起了拿着烟的手,冲罗里摆了摆,示意自己这边还要一会儿。
“你说。”温特沃斯轻轻地开口了,像是怕惊扰到林客。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平静,平静得可以随时迎接命运的终点。
“第一件事,埃尔的尸体,你的人打算怎么处理?”
温特沃斯想了想。
“先声明一下,丹尼不是我的人,他只是我的朋友,至于尸体处置……我想他应该不会有这个时间,杀人之后他立刻逃走了,处理尸体是安迪的事。”
林客沉默了下来。他可能再一次说话困难了。
温特沃斯掸了掸烟灰。
“是莱拉吗?她有什么想法呢?”
林客的呼吸重了一点。
“是,她无论如何,都希望我们可以将埃尔的尸体运回国,葬在奥兰多家的墓地里。”
“……居然是这样吗?仅此而已?”
温特沃斯喃喃地反问道。
莱拉失去了至亲的哥哥,变成了奥兰多家的最后一个人。
她要求将埃尔的尸体运回国安葬,是一个非常合情合理的举动。
可温特沃斯的这句反问毫无同理心——他居然用了“居然”这个词——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他还问了“仅此而已”,难道他还期待着什么更暴烈的举动吗?
一个贵族的千金大小姐,希望要回自己哥哥的尸体,这有什么问题?
是温特沃斯授意丹尼杀了埃尔啊!
温特沃斯到底……到底还要怎么样呢!
“是的,”林客并没有被温特沃斯的冷漠吓到,他的语气仍然平静,“你的想法呢?”
“我没有想法——我这边管杀不管埋。”
林客笑了一声,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正常多了。
“听起来,你对莱拉的这个要求,不太……赞成?”
“是的——不是不太赞成,是太不赞成。”
温特沃斯抽完了烟,将烟头放到了随身携带的便捷烟灰盒中。
“我之前和伦科提过,我非常期待她报复我,希望她恨我,收买杀手,和高塔谈判,或者以你未婚妻的身份命令你,命令戴伦家族为她报仇雪恨,来找我,将我杀死,碎尸万段或者处以其他极刑,都可以。”
林客在听着温特沃斯说话,他安静极了,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男孩。
“可她只是要求你们,将埃尔的尸体运回国,不得不说——虽然道德上我应该保持谦逊,不应该随意评判,但是我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些东西——她令我失望。”
林客喉咙里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那她有什么义务,要让你满意呢?”
“她的确没有,所以我现在是在对你说,在她面前,我不会这样讲。有些问题,我只是问,但是怎么答全看莱拉自己,她当然是自由的,不必遵照我的意思而活——只是,这不影响我对她的可惜。人们向来以己度人,我不例外。”
林客恍然。
就像他将温特沃斯从高塔里接出来的那天一样。
男孩明明在嘲笑自己的衣着打扮,却没有要求林客把衣服换掉,只说林客的打扮和他“不太搭”。
等到林客问他“怎么才算搭”时,男孩又含混过去了。
答案原来在这里。
而现在,温特沃斯是怎么做到,一边轻蔑莱拉,一边又对她无限惋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