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客沉默着摇了摇头,他手里拿起一块积木,轻轻地放了上去。
城堡搭好了。
林客的手交叠着放在一起。
“你很爱埃尔。”林客对莱拉说。
莱拉一愣。
“他也很爱你。”林客继续说。
在说这两句话的时候,他的脊背佝偻着向前倾。
这个姿势闲散、舒适,但太不林客了。
林客以前会很注意这些,挺直腰板几乎成为了他的一种行动指令。
这样的林客让莱拉陌生。
机场里,那个能让她扑进怀里的高大身影,那个拍卖场上举牌的人,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夜晚里,轰然倒塌。
莱拉移开了目光,她感觉自己在面对一个陌生人,点了点头:“当然,我们是兄妹。”
林客也点点头:“关于爱,感觉如何?”
莱拉的思路再一次卡住了,她不明白林客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她讷讷地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话。
林客也没有非要从莱拉这里得到答案的意思,他看着面前的城堡,鬼使神差地将手放了上去。
哗啦——
搭好的城堡轰然倒塌,积木散落在实木的桌子上。
门口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白色的车灯从琉璃窗里透了进来。
“伦科?”莱拉喃喃地问林客。
林客摇了摇头:“艾涯。”
直呼其名。
莱拉知道肯定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车的发动机声音停了下来,玻璃窗里的车灯消失了。
过了一会,大门口处传来了说话声。
“谢谢你送我回来。既然来了,真的不进去吃个饭?”
“不了,我来这里见到她,说完话,就得走了,我忙得很。”
是艾涯和温特沃斯的声音。
莱拉有些惊讶。
温特沃斯说“她”?是谁?这栋别墅里的一位女性吗?
温特沃斯怎么会把艾涯送回来?
他不是和林客一起从托斯卡纳回来的吗?
她摸不着头脑,转过头去看林客,吃了一惊。
只见林客身上的温和气质全部不见了,他的腰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就像一把上了膛的枪。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处,从这里看出去,只能看到花园的一个角落,看不见大门前的人影。
林客的眼神十分专注,嘴角却露出了一抹困惑的笑。
但是又不全然是疑惑,还有点讽刺的味道。
还没等莱拉反应过来,林客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冲了出去。
他连鞋都没穿!
莱拉也跟着他出了门。
大门口处,温特沃斯正在和艾涯面对面站着。
寒风掀起了他们的裤脚,艾涯的手上戴着手套,温特沃斯的手放在卫衣的口袋里。
他们在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之后,就都往别墅门前看过来。
莱拉看着温特沃斯,她好久没有见到这个男孩。
男孩站在黑暗里,他看着莱拉的方向,一双蓝色的眼睛仍然明亮。
她想起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谈话。
在温特沃斯出发前,下大雪的亭子里,温特沃斯问莱拉,当初为什么要私奔。
莱拉还没有把这个问题想清楚,可温特沃斯的眼睛,却似乎仍然在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呢?自己的答案很重要吗?
她侧过头去看林客的表情,却见林客定定地看着温特沃斯。
仿佛他们阔别很久。
艾涯静默矗立一旁。
哪怕林客盯着温特沃斯的眼神有如火烧,温特沃斯也没有分给林客半点注意力。
他仍然看着自己。
莱拉回望着温特沃斯,不知道这长久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温特沃斯走上前来,他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台阶,步伐平稳,身体镇定,与一旁僵直的林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久不见,莱拉。”温特沃斯说。
莱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勉强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这个气氛实在是诡异到了顶点。
处理完公务的伦科,也循着声音来到了门口处。
他见到了一个完美的三角站立关系。
所有人,或身前,或身后,都有明亮的壁炉与火光,可他们都站在寒冷与黑暗的边缘。
在温特沃斯入住戴伦山庄的那一天,伦科就预感到了某种戏剧性,像莎翁的剧本里,出现的复仇、阴差阳错和因缘际会的情节。
今天,他等到了,他的预言应验了。
他为此兴奋,却不知道谁会成为那个心碎的人。
“有一件事,为表尊重,我想我可能得亲口告诉你。”男孩对莱拉说。
那个温特沃斯口中的“她”,原来说的是莱拉自己。
林客看了过来,他同样听到了温特沃斯说的这句话。
艾涯站在不远处,却远远地看着。
只见艾涯嘴里吐出了一口白气,在黑暗中冉冉升起。
莱拉不知道艾涯是在轻笑还是在叹气,又或者她只是在呼吸,在做一件活人应该做的事情。
她也不明白,为何她今夜的感受如此鲜明,仿佛周围每个人的举动,都与自己息息相关。
她孤零零地站在舞台的中央,身边所有人都背好了剧本。
只有她,还不知道故事的情节,幕布却已经拉开。
她是谁?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从哪里来?要做什么?又要到哪儿去?
莱拉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的心脏无端端地坠了下去。
她不敢往下听,却也没有能力、没有勇气开口,打断温特沃斯的话。
她的勇气只够支撑自己质问林客的穿着,却在重要时刻的面前,灰头土脸、抱头鼠窜。
温特沃斯要说什么呢?她死死地盯着男孩的脸庞。
林客抓住了温特沃斯的手臂。
他张开了口,却没说话,他的眼睛里有火光,却只是在燃烧他自己。
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溅到了温特沃斯的身上,几乎要将男孩烫伤,将温特沃斯这副样子烧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