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心念一动:“那阐儿觉得先前好,还是现在好?”
苻阐认真地说:“都好,先前母亲……”
“砰!”门外有重物砸到地上,锦瑟只觉后脊发寒,下意识抱起苻阐就地一滚,一排羽箭穿透薄脆窗纸飙射而入,夺夺夺钉在后墙上。
她不用转头,就感觉有寒气逼近,条件反射地一脚勾起靠在书桌旁、苻阐的轻刀,顺势拔出,挽起一簇白花往身后一格挡。
一挥刀就感觉手感不对,虎口顿时被震得发麻、一线寒凉已划过右肩和后背。紧跟着,她听到断刀坠落地面的闷响。
苻阐习武用的,居然是把灌了铅、镀了银漆的木刀。
脊背开始后知后觉地剧痛,紧跟着又一刀捅来,她下意识侧身闪避,却不如想象中那般敏捷,那刀锋再度斜斜劈过她后背。
她下意识将苻阐一把推到桌底,脚尖勾向木凳,想踢飞它抵挡对方攻势。
好重,勾不动!
电光火石间,又一道寒芒自下而上,斫上劈来的刀锋,撞出一簇火花。秦川一手舞刀抵挡对方攻势,一手用力甩向窗外。
血红的传信烟花挟一声尖啸,冉冉升起,炸开千万道血红色的光亮。
“夫人,后门。”
锦瑟拉着苻阐就往后门跑,后背两道火辣辣的剧痛,她能感觉到热血喷涌,有些头晕目眩、直不起上身。她咬紧牙关,一把拉开后门……
不远处,身披软甲的兵卒黑压压跑了满坡,都背着箭筒、弓箭、腰挂三把轻刀。而一行人之中,唯有受伤的秦川还有些战力。
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竭尽全力呼喊:“救阐儿,从前门冲出去!”将苻阐往反方向推了推。
苻阐泪流满面:“母亲,我不走。”
她扶住门框蹲了下去,感觉下一刻就要晕倒,狠下心捡起一块尖石、砸向右腿。
疼痛钻心,裤脚有血渗出来。
她冷声道:“看清楚,母亲走不了,你们再不走,我马上撞死在这墙上。”
正与两人激斗的秦川,身躯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只见她扶着门框站起来,面向洪流似的卷下山坡的兵卒,傲然高呼:“藏头露尾搞偷袭,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报上名号!”
来不及思索,秦川一手拎起苻阐,一手挥刀冲向前门:“夫人再撑撑,援兵快到了!”
锦瑟断声呵斥:“马上回奉宁,告诉侯爷这是陷阱、不要救人,该打哪儿打哪儿!”
苻阐的嚎啕撕心裂肺,秦川已冲出去很远,抢过驿站一匹瘦马。驰马远去时,遥遥望见新兴驿腾起滔滔烈焰,火光吸引了澄洛驰道驻军的注意,他策马经过时,沿途军营正在飞速集结,往新兴驿急行军。
他错愕半天,一时竟不想不起来,夫人何时变得这样聪明果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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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好痒!
后背两道、右肩一道豁开的刀伤皮肉翻卷,已疼得麻木了。有蚂蚁在伤口边缘啃噬,密密麻麻针扎似的,深入骨髓的痒折磨得她抓心挠肝。手被反绑着,十指屈伸、抓握了几下,地上垫着略潮的稻草。
伸了伸腿,“叽叽”两声,稻草堆蹿出几只老鼠,也不畏惧她,反而在她刀伤处啃了几口皮肉,大摇大摆钻走了。
空气里酝酿着一股腐烂的霉味,头顶有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洒进些月光,也单薄如纸。
看来这儿是死牢,将死之人心如劫灰,才惯得这些鼠蚁肆无忌惮。
她往墙边挪了挪,咬紧牙关、将伤口往墙上蹭去,钻心的疼猛地袭来,冲得她脑子嗡地一声,眼前发黑,但那无处不在的麻痒减轻了许多。
她强迫自己凝聚心神,之前苻洵同她闲聊军政时,她不知为何十二分不想听,左耳进右耳出。所以突袭她的是何军队,也不甚清楚。
但她在苻洵书房看见过最新的边界舆图,在这一片驻军的,除了荣国,就只有南翊。
费这样大的劲将她生擒进来,自然不是为了杀他们来报复苻洵。偌大一支军队,将主帅妻儿押上城头也无济于事,黑压压的将士看着,威胁不了谁。
最有可能是以她为饵,设下陷阱引苻洵带人来救,或是扰乱他什么部署。
凝神细听,屋外虫鸣声此起彼伏,“沙沙”碎响好似有风吹着树叶,潮气颇重,应当是在深山里、不知哪个犄角旮旯。
黑暗里,藏着无数轻微平稳的呼吸声。有人暗中窥视,还不少!
她心念一动,蹭到地梁石边,忍痛伸直手臂、在那粗钝的棱边上磨着捆手绳。
磨了不知多久,肚子空得像被火灼烧,手腕一松、绳子断了,她不顾疼痛,忙将周身摸了个遍,从胸口掏出一叠纸、塞进嘴里疯狂咀嚼。
牢门轰然大开,冲进几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捏住她肩膀往下压,另有一人捏住她下颌使劲一扯,从口中掏出已被嚼得乱糟糟的纸。
下颌被卸,疼得撕心裂肺,她眼前阵阵发黑、飞洒着无数金色光点。
晕过去之前,她听见卸她下颌那大汉跑向门口,狂喜地呼喊:“娄校尉,有字和图!”
黑暗中有人说:“她是苻洵正室,指不定听到看到什么线报,快去报崔大将军,亲自审问。”
她长舒一口气,放空思绪,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