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吻。

〉〉〉〉

2019年的四月，纽约，洛克菲勒中心的朗廷酒店。

这家酒店位于第五大道，靠近洛克菲勒中心，提供奢华的住宿环境，此时23楼靠窗处的一台笔记本屏幕正在发出幽幽白光。

亲爱的妈妈：见信好。

这个月我和朋友们到了纽约，这几天我在图书馆看书，今年我的研究课题是微观经济学、西方近代史和机械传动学，感觉都不算难，希望最后的学术论文能顺利发表。

洛克菲勒的春天就要开始了，树木已经开始发芽，每天早晨街边都会起雾，红松鼠也会跑到树枝上来。下周我可能会带着夏弥抽一点时间和学生们一起去原始森林里采集叶芽制作标本，这是高专新开设的自然体验课，因为夜蛾校长说要开始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就建议我们带着学生融入自然修生养性。

别的就没什么了，你和爸爸在阿姆斯特丹玩得开心么？郁金香应该很美吧？对了，今天我们的早饭是煎双蛋和黄油面包，中饭夏弥想吃土豆沙拉和培根汉堡，晚饭那些孩子说要自己在宾馆的小厨房里做胡萝卜猪肘配鲜虾浓汤。

你要记得喝牛奶，提醒爸爸一定要中火加热，五分钟。

爱你的儿子，楚子航。

时间是早晨九点，写完这封信之后楚子航转回头去检查错别字。

他每天都会写一封邮件给妈妈，尽管妈妈并非每天检查邮件。但当妈妈偶尔打开邮箱，就会看见一封封邮件按日期排列得整整齐齐，甚至连儿子每天在哪吃了什么都知道，便觉得楚子航在外过着日复一日的平静日子。

起初妈妈对于楚子航翘掉奥林巴斯的机械工程师工作，去一个叫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高等学校当教学顾问是不太满意的，毕竟网上怎么搜也搜不到这个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学校排名，可能是日本的某个野鸡学校。

妈妈也经常浏览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学校网站，评价说那个什么夜蛾正道校长看起来简直是个老不良。楚子航就尽力在邮件中描述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学术氛围——夜蛾校长是一位注重规则讲礼貌的绅士，以育人为己任；副校长五条则是一名先锋教育家，培养出了无数的优秀毕业生，经常戴着眼罩或者墨镜是因为救助学生而烧伤了眼睛；家入医生虽然是个烟痴，但毕业于东京大学医学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举世无双；还有七海主任虽然看起来像个hei社会，但内心真的是个非常善良的人……经过这样不实的美化，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终于在楚子航妈妈的心里树立了贵族学府的印象。

楚子航返回邮箱页面，点了一下“发送”键。邮件进入了发件箱。几秒钟后它就会出现在楚子航妈妈的邮箱里。

虽然真实的生活总跟父母的理解有点出入，但楚子航觉得自己对咒术高专的生活描述倒也不算说谎，只是做了文学化的修饰。如果跟妈妈说实话，说这是一个变态遍地走的校园，疯子们每天不是炸操场就是炸咒灵，包括校长以内的老师学生们要么有点脱线要么就是极端的危险分子，打起架来能瞬间将东京夷为平地的那种……不过可能也没事，以他妈妈的大条神经八成会以为他在讲笑话逗她开心，然后捧腹大笑。

而他不仅不是一个乖乖男，还是个带头打架的暴力成员，每次出任务都跟拆迁大队过境没什么分别，女朋友还是个挥挥手就能随便毁掉一座城市的小龙人。而此时此刻他那挥挥手就能毁掉纽约的女朋友刚从宾馆那张两米大软床上悠悠转醒，这时他的手机也叮铃铛啷的响了起来，楚子航淡然地把手机摁灭，拉开了落地窗户。

“航航，早啊。”夏弥懒洋洋地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揉着眼睛支起头，松垮的睡衣让她看上去像是刚从冬眠中醒来的小兽，“谁的电话？”

“不是电话，是闹钟。九点了，我们该出发了。”楚子航从玄关的衣柜里抱来她的羊绒大衣和毛衫裙，蹲在床头柜旁边帮她换衣服。

“才九点……”夏弥嘟囔着伸出左手右手，整个人往楚子航身上一摊，“五条悟说十点集合，为什么我们得九点起床？不就是个挑婚纱的任务么，有什么好紧张的，反正我们只是过去凑个人头。”

楚子航稍微顿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说：“你不是一直说要拍套艺术写真么？婚纱店里的礼服选择会比较多。而且五条悟说要借你和几名女学生当一下伴娘参选模特，说是婚礼布置的伴郎西装样式必须也要搭配新郎的‘绝代风华’，需要几位不逊色的女性参考效果。”

夏弥听闻不情愿地直起身子，伸手把头发胡乱挽起，她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在楚子航肩上蹭啊蹭，忽然狐疑问，“我睡成这样，你居然没拍照留念？”

“你这样也挺好看的，不需要拍下来。”

“啧啧，不得了啊，航航你是不是在哪报了什么甜言蜜语速成一百天的课外班？”

“……头发梳一下，我去厨房给你热牛奶。”楚子航将她乱糟遭的头发从衣领口顺出来，把棉拖鞋在她脚底摆好。

早晨十点，两辆银白色的Panamera准时停在洛克菲勒中心一座石灰岩建筑门口。

这座石灰岩建筑已经有70多年历史，典型的大都会风格，兼具浮华、典雅与威严。建筑内汇聚了超一流酒店、顶级私人会所及为富豪阶层服务的专门机构，如全球最大的艺术品拍卖行——克里斯蒂拍卖行，再比如索斯婚庆事务所。

这个世界上每分钟都有数以万计的婚礼正在举行，宣读誓词、交换戒指、吻新娘、切蛋糕……这些环节几乎千篇一律。但对某些人而言，婚礼不仅仅是一个小型仪式，索斯事务所为这样的人群提供全套婚礼策划方案，只要客户能想到的，他们没有做不到的——你可以要求某国总统光临你的婚礼并致辞，也可以要求BBC向全世界广播你的婚礼全过程。

总之，对于有志于将婚礼办得无与伦比的富豪而言，索斯事务所是最佳选择，前提是别在乎钱。

今天对索斯事务所来说是特别的一天，因为某位客户包了场。原则上来说索斯事务所是不提供包场服务的，但这位客户是东京六本木Club推荐来的顶级贵宾。同是为顶级富豪们提供服务的机构，索斯事务所太了解那家拥有极高的隐私保护和定制化的高端俱乐部口中所谓的“贵宾”是哪种人了。

于是现在，在洛克菲勒中心的顶层露台上，共计127件婚纱正一字排开，从经典的蕾丝细节到现代感十足的简约剪裁，阳光洒在精致的纱面上，流光溢彩，便如星辰般耀眼。这里的每一件婚纱的设计都独具匠心，每一件都出自世界级设计师之手，年轻的导购们逐一介绍着这些作品，细致地讲解每一款婚纱的独特之处。

这是婚礼策划的第一步，挑婚纱。

Vera Wang, Alexander McQueen, Monique Lhuillier, Pnina Tornai——这些品牌对于全世界99%的人来说都是陌生的，它们是顶级婚纱的品牌，即便是时尚达人也未必会费心去记住这些品牌，因为婚纱是种一辈子只穿一次的东西，大部分时候只需要租一件应付场面就可以了，然而这位贵宾已经采购了整整16件。

他转着墨镜，漫步在白云般轻盈的婚纱间，时而停步记下某件婚纱的号码后交给身后的婚礼策划师，这就意味着这件他看中并买下了。

起初策划师以为这位贵宾是考虑开一家自己的顶级婚纱店，这次来是采购样品，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自己猜错了。顶级婚纱都是根据新娘的身材量身定制的，而这位贵宾订购的所有婚纱尺寸完全一致：胸围、腰围、臀围分毫不差。这说明他为同一个女人买了16件婚纱，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策划师在心里琢磨那个还尚未谋面的女人的各项数据，根据他的经验，那应当是个胸部颇具含金量、腿很长腰很细但臀部不太丰满的女性。身高在普通人中算是出类拔萃，但并不算极品身材，更不用说和超级名模媲美了。

这种身材中庸的女人是怎么钓到眼前这位一掷千金的童颜巨鳄的？策划师在听到他实际年龄的时候甚至吓了一跳，因为他看起来大概只有18岁，头发像雪般耀眼，瞳孔如苍穹般深邃，毫无疑问，他绝对是个能轻而易举吸引女人的家伙，所以是什么样的树让他愿意为之放弃整片森林？

“五条先生，您已经订购了16件婚纱，”策划师小跑几步跟上贵宾，“还有4件Ines Di Santo的新款婚纱，需要让模特们换上给您看一下吗？”

五条悟手指轻扣墨镜边缘，懒洋洋地开口：“倒不用特地叫模特了，Ines Di Santo的我就不继续看了……”

就在策划师认为这场惊人的大采购宣告结束时，下一秒就听到他四平八稳地说：“这个品牌的设计我都很喜欢，直接全买下来吧。”

他的采购量瞬间上到20件。

“根据我的经验，”策划师很委婉地劝说，“您已经选购了足够的婚纱，各种式样都有了，再选下去就有些重复了。”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点头：“有道理，毕竟婚礼上她还需要穿中式、日式和苏丹风格的喜服。婚纱20件足够了。”

策划师在心中暗暗咒骂这奢侈的家伙，那个身材中庸的女人想是因为贪慕财富才会选择嫁给这种挥霍无度的贵公子吧？活该她在婚礼上换婚纱换到抽筋！但他的脸上还继续保持彬彬有礼的笑容。他挥了挥手，下一刻，一支精英助手团鱼贯而入，步履端正，丁字步站定在露台上，每人怀抱一本厚重的大画册。画册里收录了索斯事务所过往策划的传奇婚礼现场照片，设计师们的顶尖手稿中甚至还包括了数次登上权威时尚杂志封面的布置细节。

在婚礼这件事上，索斯事务所的策划师们坚信自己是大师，他们可以满足最挑剔的客户：无论多么离奇的要求、多么复杂的场景，他们都能化腐朽为神奇。他们策划的婚礼，就算新郎新娘的前女友或者前男友看了，也会流着泪为新人们祝福！所以在翻开这些画册之前，策划师有着绝对的自信。

“这些对我来说不够有吸引力。”五条悟直接合上了那些画册。

策划师心中暗惊，看来他小看了这位年轻的贵宾，对方是有品位的人！先上来的这些策划案过于追求豪奢和大气，在真正的婚礼策划师眼里只是小道。若是贵宾看到这里就大赞完美并且欣然签下支票委托他们，索斯事务所的精英们反而会看不起他，觉得他不过是阿拉伯石油富商式的有钱土豹子。

策划师击掌示意，第一队助理迅速撤下，第二队接连登场。这一轮的设计案洋溢着贵族之气，展示的是索斯事务所为一位欧洲王子在乡间城堡重现中世纪古典婚礼的案例。画面中，新郎穿着金丝绣制的骑士礼服，新娘佩戴钻石王冠，漫步在铺满玫瑰的长廊上。

“嘛，还是差点意思。”五条悟依旧摇头。

策划师暗地里咬牙，第三轮摆出了环保婚姻的策划案，这个眼下最流行。在一场婚礼中他让新娘骑着白海豚登场，唿吁全球民众关心拖网捕鱼船误伤白海豚，给海洋濒危动物一个温暖的家。

“要是骑鲨鱼出场那还有点意思。”五条悟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说了个笑话暗示了自己的不认可。

第四轮是艺术的策划案，融合世界顶尖艺术家的手绘布景和交响乐队的现场演奏。

“算了，千万别幻想她是个文艺少女。”

第五轮是把整场婚礼拍成电影《罗马假日》的惊人策划，新郎扮演乔·布拉德利，新娘扮演安娜公主。

“能拍《异形》吗？我倒是很愿意演外星生物。”

第六轮……第七轮……策划师说话开始结巴了，衬衣被冷汗浸透。怎么可能？号称无所不能的索斯事务所居然没有办法满足这位贵宾的要求？这消息传出去事务所会被整个业界耻笑！

“五条先生，您有没有自己比较喜欢的方案？”策划师只能反攻了。

“我想包下东京的明治神宫作为婚礼场地。”

策划师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是指……那座建于1920年的神道教神社？”

“当然，不然还能是哪？你们能跟日本皇室搭上关系吗？不行的话只有我自己来了。”

策划师连忙点头，同时飞快地在脑海中检索相关资料。那地方通常是传统的日式神道婚礼，用来满足一位追求独特婚礼的贵宾，恐怕需要别具匠心的设计。他斟酌着说，“不过那里的婚礼大多是严格按照神道礼仪举办的，或许可以在尊重传统的基础上融合一些现代化元素？”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场地可以尊重神宫的传统氛围，但婚礼本身别太守旧。”

策划师赶紧记下要求，“明治神宫的位置对于贵宾们的接待会有些挑战，我们可以在附近安排配套设施，比如定制的迎宾仪式和豪华宴会。”

“迎宾仪式可以有，宴会就别在什么豪华酒店里摆了，直接在神宫的树林里搭一个露天宴会场。灯光，布置，全都要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一样。”

策划师迅速点头，又问：“那新娘出场的部分，您有没有特别的想法？”

五条悟狡黠一笑：“她嘛，她不喜欢太多注目礼。就让她安安静静地走过那条参道，红叶铺路，青苔做毯，再让神宫的钟声和风铃为她伴奏。”

策划师的手停在记录板上，“明白了，我们会竭尽所能，但是搭建场地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时间不是问题，”五条悟信心十足，“但我的计划不只是这么简单，我想在全世界寻找20处最具当地特色的场景——伦敦的塔桥下，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前，柏林的勃兰登堡门旁，罗马的斗兽场外，渥太华的冰雪之中，堪培拉的湖畔，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探戈舞厅……我要看着她穿着完全不同的婚纱，每个晚上都不一样。那天她将是那片土地上最耀眼的存在，直到夕阳沉入海面，城市的灯火在她身后亮起。”

“这这……这相当于在全世界首都范围内举行20场豪华婚礼！”策划师总算是听明白了，他完全误解了五条悟，五条悟并非特别挑剔细节的人，他追求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炫耀”。

这货到底是多么想跟全世界人民得瑟他娶到了那个女人啊？策划师心想。

“对，20场，20种完全不同的风格！”五条悟嬉皮笑脸地拍了拍策划师的肩膀，竖起大拇指，意思大概是“孺子可教”或者“兄弟你懂的”。

“那我们得有好几组人帮你安排婚礼，在您和新娘到达之前飞过去打理好婚房、酒宴和其它的细节，费用会非常高，而且我担心我不在场的话他们可能会把事情搞砸。”策划师言下之意是想建议五条悟换个思路。

五条悟想了想，欢乐地拍掌：“有了！就由你亲自带队，带你最信得过的助手们跟着我们一起旅行结婚！”

策划师眼前有点发黑：“我跟着您环球结婚什么的可能有点困难……这里好几个策划案需要我盯着……”

五条悟完全不管他，眼中闪着神往的光，“想想那样多棒啊！我们一路向西航行，越过红海之后贴着非洲大陆的东岸……”

“可您这样走必须经过索马里海域……”

“这不是当然的嘛，”五条悟耸耸肩，“毕竟这是麦哲伦走过的航线啊。”

“可索马里海域……有海盗！我们必须为您的安全着想！”策划师心说：我不为你的安全着想也得对我自己的老婆孩子负责！

“我们雇佣一艘美军驱逐舰吧，在索马里海域为我们护航！”五条悟摩拳擦掌。

“我们……跟美国海军没有合作，这恐怕做不到。”策划师有气无力地说。

“如果雇佣军舰的价格太高，我也有备选方案哦。”五条悟体谅地点点头。

“备选方案？”策划师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还有救。

“就是什么都不准备。不瞒你说，我和我的妻子赤手空拳都能对付一个连的海盗～”

“您和……您的妻子……”策划师对自己的听力和理解能力都产生了怀疑，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听到的都是什么天方夜谭？眼前这货真是来做婚礼策划的吗？不是来玩他的吧？

“嘛，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我没有说谎哦？她简直棒极了！不如说我们两个都棒极了！”五条悟很是自得。

“看到您我就明白了，您的新娘该有多棒啊！”策划师心里真想哭。能配上这疯货的该是多牛逼的女人啊！活该她身材中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