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大亮,祁淮序醒时还躺在昨夜那张贵妃榻上,伸臂向旁搂去时,已无她人,此时耳边依稀传来院外的几个侍女在清扫庭院时不时发出的窸窣几声。
昨夜吃了酒,现在头还昏的很,他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袍,推门出去,远远便见她纤纤素手执着一只钳剪在修理院内木芙蓉的乱枝,身旁正是站着三房婶母。
如今是二房婶母在掌家,三房一向与二房不对付,三房正是过来朝她诉苦,嘴里念叨个不停,左一句小气,右一句克扣,末了又是道:“灵均,你不知婶母心里的苦,那许氏这样也就罢了,偏我儿也是个不争气的,到处惹是生非,昨日游船,今日又是打猎,我让他去寻那崔小娘子,你可知他说什么?”
只见他妻放下剪子,递给一旁的侍女,微微含笑着看了过去。
三房婶母摇头,又气又笑。
“那兔崽子竟然说要打只小狼回来送去给崔娘子 !”
“崔娘子那样的大家闺秀,见到怕都要吓死了,你说他这不是存心想气死我吗 !”
听完,她忍俊不禁,唇边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四弟意气风发,出去猎物还想着崔娘子,可见他对她很是上心。”
三婶母气道:“这逆子说不定就以此来作幌子 !”
气哼哼完,又是话锋一转:“听说大爷昨日宿在这里?”
她眉宇淡淡,说话亦是平常,丝毫不见起伏。
“婶母你知道?”
“我哪里会不知道 !昨日里司画刚被抬作他房内人,根本就是一夜没见着人,看来大爷是没看上她,不过也是,有你这样的相貌,大爷哪里看得上别人。听说她哭了一夜,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早就传遍了府里了。你别看这丫头温柔雅致,与世无争,骨子里心气可高了,听说二房那个混不吝早看上她了,她一直没给同意。原来早就看上大爷这根高枝了 !”
“灵均,你莫怪婶母多事。你刚进门的时候才十六岁,玉团一样的小女郎,又是那样聪慧淑敏,我见了极是喜欢。早就是把你当自家女儿看待了!”
“既如此,我也就劝你几句,别做什么大度的贤妇,就把敬恒牢牢抓在手心里。正是这节骨眼,你回去做什么?大爷昨夜还来你这里,可见对你上心着呢,你有身子,又不能侍奉他,合该是要与他软言软语温存一番,若是回去岂不是令旁人有可乘之机?”
闻此,祁淮序靠在廊柱旁,一动不动,不自觉便敛了呼吸。
她要回去?
回哪里!
就这样不情愿待在他身边吗?
他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她竟然一丝回应也无,现在还要离府……
耳畔很快传来她的柔声话语。
“婶母待我好,我是知道的。”
只见她折了几朵木芙蓉下来,交给一旁的侍女,人坐到了院内的墩子上。
“只是我岂敢托大?”
她微微含笑,又道:“大爷昨日只是吃了酒,走错了路罢了,司画姑娘德容兼备,他日后定会喜欢的。”
祁淮序再次闭眸,一动也是未动,胸腔之中那颗跳动的心脏刹那便缓了下来,嘴边闪过一丝无情自嘲的笑意,待他回神过来之时,三婶母已是走了,她俯身亲自埋土,种着几株浅绿色的树苗。
他起身走了过去,蹲身,同她一起掩土。
“大爷醒了?”
她如此道了一句,收住了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她之柔夷握住。
她似惊了一下,即刻便要挣脱,“大爷酒还未醒?”
祁淮序只觉腹内气息翻涌,恨不得将她朱唇紧紧啄住,好教她再不能说这样的话来刺他,伤他,令他竟感知到如此挫败之感,好似月下推门,却屡次推门不动。
但半晌之后,他也只是低声道了一句,“是,现在才醒。”
“昨夜我醉的厉害,好似说了很多胡话,扰到你安睡实在歉疚,不知我后来又做了什么,真是一点也记不清了,万幸你是知道我醉酒了的,也不似要与我一般见识。有你这样贤惠的夫人,是我之幸。”
说罢,便放开了她手。
谢灵均将手收回身侧,由着杏颜将她扶起,“大爷言重了,只不过就是打理庶务,替你延绵子嗣,也是我之本分。”
祁淮序点了一下头,人也默默地起身,正好一个随从寻了过来,道有公事寻他,他随口应下,又转身过来,“你是要回辰国公府?”
“何时回去?”
“就明日吧。”她低着螓首,如此道了一句。
听完,祁淮序顿住,随后又是点头,“我这几日事忙,就不送你了。过阵子,若你要回,打发人回来托句话,我好去接你。”
谢灵均含笑,“大爷事忙,我是知道的,只是不必了,我自己便会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