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序今日下值后便欲回国公府,同僚曾献见他迫不及回去的模样,思及那日在绿槐大树下见到的美人,灼灼其华,姿容出众,遂挑眉笑了笑,又是打趣:“敬恒,你同嫂夫人成婚三年了,怎还是跟新婚燕尔似的?”
闻此不吝言语,祁淮序皱了皱眉,不欲与他搭话,曾献和几个同知却扣步过来,他们都未曾见过谢灵均的模样,真是好奇极了,皆是知这位嫂夫人一介庶女出身,平日宴会也是极少参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必是个唯唯诺诺的无盐之女。
有一人便就道:“那谢氏我虽未见过,那她嫡亲长兄我前几日刚见着他在寻春楼喝花酒,差点要醉晕在了街上,长的是平平无奇,一个寻常的纨绔子弟罢了,这个谢氏想必也是不堪入目。敬恒你也是倒霉,三年前不过是去了一个花宴,偏就被这么一个粗鄙妇人赖上了。”
或是说起那桩不堪私事,祁淮序眉宇转冷,一幅不想再提及的模样,淡淡侧过了身,很快便就走了。
到了国公府后,马车缓缓停住。
祁淮序将将撩袍从下来便见三房婶母同一位妙龄女子在交谈,蔽耳未听两人之言,正欲走过,婶母却猛然将他唤住。
“敬恒,这是崔氏六娘子,即是元熹亲妹,你还记得?”
祁淮序微顿,不禁思及了昔日好友崔彦台,如今已是以“俏面银枪”闻名于世的少年将军。
他与自己乃是同岁,因皆是家世出众,两人六岁时同被选中为皇太孙伴读,后也一直往来,算是有些交情,更何况,崔彦台前未婚之妻的母族便就是他祁氏的旁支,算起来当要唤他一句表叔。
从前他还因此戏言崔彦台是他之侄女婿,不过后来因王璇玑父丧,婚事随后竟不了了之了,传闻是崔彦台自己去退的亲,道他已是有了一位想与之白头偕老的女子,是以再容不下旁人。
他如此一句口头之言自然作不得数,之后不知怎么崔母竟同意了下来,亲自动身过去青山请罪退了亲事,又替王璇玑与洛阳杨氏宗子做媒,此事便才了了,不过崔彦台未娶新妇便赴了战场。
不知究竟是如何一位女子竟令他色令智昏到这个程度,竟连指腹为婚的未婚之妻也不要了 !
想到这,祁淮序皱了俊眉,看向不远之处那女子,娉娉袅袅,眉眼之间有几分崔家人淡然雅致的韵味。
这大抵就是璟明的未来之妇了。
他朝崔敏微微笑了笑,随意交谈了几句后便欲进府,见崔敏目光一直投注在自己脸上,他便展眉,“我面额有何物?”
崔敏这才收回目光,淡淡笑道:“多年不见敬恒长兄,一时竟认不得了。”
“连你新妇今日也是初见,如此国色天香,也难怪敬恒长兄被她迷住。”
祁淮序闻言轻笑,并未反驳,给足妻子颜面。
待他走后,崔敏便上了回府的马车,骤然失重般靠在了身后软垫上,蛾眉紧蹙,十指微微蜷缩。
奶嬷见她不甚舒服的模样,遂问了几句。
崔敏只是摇头,过了许久这才轻启双唇。
“嬷嬷,你见祁大爷待她还好吗?”
崔奶嬷想起那个狐媚的女人便嫌晦气,犹记得在二爷出征那晚,夫人将自家小娘子指着鼻头胡乱骂道:“敏敏,你识人不清害得你二兄好苦 ! 如今他竟还负气远走,那个女人又有哪里好 ! 偏偏你二哥跟个眼珠子似的看着,碰也碰不得,连璇玑那里都要退了,要迎她进来做正室,她一个娼/妓之女也配 ? 要不是元熹立了死状,否则真是杀之以泄我恨 ! 若是元熹此去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崔族列祖列宗 ! ”
想起夫人那日泣泪之状,崔奶嬷匆忙坐于崔敏身侧,细细叮嘱。
“小娘子你与她就当从未相识,往后二爷回来了也是绝口不提当年之事 ! ”
提及当年,崔敏脸色突变,闭上沉乏双眸,微微颤声。
“祁府就这么好吗? 他祁淮序就这么好吗?为什么她不要二哥了,也不要我了……”
话毕,她伏到奶嬷腿上颤声哭了起来,初时尚且隐忍,后面已是放声悲泣。
崔奶嬷宽慰了几句崔娘子,又是暗暗咬牙,连小娘子尚且都是如此,日后二爷回来还不知怎么闹呢,此乃是夺妻之恨 !
思及祁大爷俊面冷眸,也不是好惹的主,况且一旦沾了谢氏那样的尤物,即便是做个闺房消遣的玩意儿也是最好不过的,哪个男人又肯放手 ?
往后怕再无安生日子可过了 !
崔奶嬷暗自作想,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
暮色四合,祁淮序从书房出来,想着今日已是十五,欲去谢灵均那里用膳,左等右等没见她差人过来寻他,便找来随从李酉问了句。
“夫人可在府中?”
李酉连连点头,又主动往着栖雪阁那里带路,笑道:“下月就要过中秋了,夫人正在拟送去各房的礼品单子,下午还去探望了四公子,哪里有空出府?”
祁淮序点了点头,负手于背,刚至半路便见祁嬛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唤他,“兄长,我有一事正是要问你?”
“你这几日都去了书房吧?可寻见什么非比寻常之物 ?”
祁嬛说完,略带幽怨地看着他。
今早谢灵均亲自过来将烟霞这个贱货要走了,她便猜测此事已被她摆平,这谢女当真是有几分手段的。
不过就是仗着一张狐媚的脸罢了,也就是兄长一时鬼迷心窍,被她爬上了床,才至于到了如此难以收场的地步,竟还当真把她娶了进来。
兄长龙章凤姿,聪颖不凡,怎就在此事上如此糊涂!
当初一堆下人围在一起嚼舌根,说谢女必是有孕了才如此匆匆迎了进来,不过眼看着她都进门三年了,肚子也没个动静。想来正是当初坏人姻缘之报应。
此时,祁淮序不耐烦的声音响在耳畔。
“究竟何事?”
祁嬛思绪转回,唔了一声,见他满脸不耐,想必心早就飞到谢女那里去了,随意地说了句。
“无事,想去你书房借几本书观摩罢了。”
祁淮序未往别处想,还真以为她开窍了,沉吟道:“你要什么书?我过几日托人取来给你。”
说完,他便丢下她欲走,祁嬛又跟住,转念又是说起临洮郡主李静姝几日后的生辰。
“兄长,你都与郡主姐姐过了那么多年的生辰了,这次必然也是要去的吧?前两年她刚嫁,你避嫌便就算了,现下她都已是怀着身孕了,哪里还会介怀往日之事,你就去吧,随便把我也带上 ! 谢女那里你就不必管了,晾她也是没那个胆子冲你发火 !”
说到最后,祁淮序才知她意欲何为,转眸瞥了她一眼,却是不紧不慢地道:“母亲前几日同我说过,此宴你长嫂会去,你跟随她去便就是了,我无空。”
“与她去还有什么意思 ! 我与她又说不上几句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
祁嬛哀求了几声,见他扭头过去,又是拉住了他袖口,嗡里嗡气地道:“兄长,定那个谢女霸着你是不是,定是她不肯让你去的,你可不能光听她的……”
祁淮序拧着眉头推开她。
“此事就如此定了,你长嫂那里我会去说。”
说完,他大步离去。
……
谢灵均傍晚回来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之时全身乏冷,本不欲用膳,杏颜却在旁提醒,今日是十五。
她愣住神,由着几个侍女下去打点晚膳。
每逢十五,祁淮序会过来同她用膳,接下来便是行敦/伦之礼。
思及此,她托腮,在梳妆镜前由着两个侍女帮她整理鬓发,又点了绛唇,镜中之人香腮雪肤,貌若瑶池仙娥,一阵脚步声后,镜面之中入了祁淮序英秀的面容。
谢灵均僵硬地抬起颈脖,朝他微微笑道,“夫君。”
祁淮序随意唔了一声,此时侍女已摆好晚膳,目不斜视地退了下去,随后夫妻二人沉默地坐至圆桌旁,又是默默拾箸。
谢灵均没吃几口就饱了,静静待他膳毕,紧接着便进了侧耳房沐浴,今日过来伺候她沐浴的几个侍女都是祁母手下之人,只为督促今日的敦/伦之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