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唤月莫名道:“奇怪,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想跟你走,当我活腻了吗。”
“我又不会杀掉你。”
说话的时候,他的嗓子一阵一阵的疼,这副身体问题太多,连进食都很困难,他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以前在萧唤月面前,他会刻意变换声线,现在倒不用了,嗓子已经毁了,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陌生。
他与曾经的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了,如果里云宫那群人还想追杀他,照着他几年前的外貌声音来寻踪问迹,那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他人。
倒也是个好处。
现在他正纠结——要离开县令府么?另外再找时机来带走萧唤月?
可他总是在找时机,每一次都让萧唤月逃掉了,她身边似乎总围着各种各样的人,好不容易等到落单......她却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
刚挨过一场雷劫,还能与他打得不相上下,萧唤月俨然已不是他能轻易拿捏的角色了。
将来该拿她怎么办呢?
忽然怀念起当年那个好糊弄的深闺少女,那时候,他说什么她信什么。
恍然抽离的思绪,让他有了破绽。萧唤月抓住机会持剑攻上,刺向他左肩,然而那处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穿山甲的鳞片。
因吞噬妖丹过多而呈现出的半兽类特征竟让他多了一道防御,帮助他抵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攻势。
萧唤月:“......”这剑好像有点钝了吧,这都刺不穿!
然而下一刻,一股刚猛的力道施加在她的剑身之上,如同推手一般带动她的剑,循着原来的剑路砍了下去。
男人左肩上的穿山甲鳞片承受不住这加在一起的两股巨力,开始出现裂纹。萧唤月将内力悉数聚于剑柄之上,一鼓作气砍了下去。
男人的衣袍上见了血,浓厚的血腥味晕染开来,他脸上浮现出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但他还没有就此傻掉,脑中迅速判断着局势——刚才那股施加在萧唤月剑身上的力是从后方打过来的,很可能是言隐。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攻击依然能奏效,是个强手。
显然,言隐本人也即将赶到,可能在下一个眨眼的瞬间,他就会鬼魅般出现在萧唤月身边。
这里留不得了。
像壁虎断尾逃生那样,男人果断抽身,以失去一只左臂为代价,迅速后撤,佯装要往后跑,实则悄悄捏诀,一个土遁,猛地扎入地里,逃之夭夭了。
言隐迟一步赶到,手里牵着根绳子,后边儿绑着一串妖怪,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被言隐的速度带得几乎是在地上拖行了。
路承蕊和昭意则走在最后,多视角监看妖怪,避免它们挣脱逃离。
三人合作,果然效率很高,这群小妖没能逃出多远就被逮了。
也得益于小妖们完全不知道“义气”两个字怎么写,一旦被抓到,就是涕泪横流低头示弱,通过交代同伙行踪来换取自己一线生机,结果就是一个没漏,全被言隐给绑回来了。
“刚才你砍的那人谁啊?”言隐好奇道。
“不认识,来抓我的,看起来有点像妖,但好像又不是妖,总觉得有点眼熟呢。”
言隐若有所思:“我感觉应该不是妖,远远地感知到他身上的气息,很杂很乱,不像纯粹的妖气。”
“那能是谁呢......我刚下山没多长时间,应该还没机会得罪什么人吧?”
“说起来,他刚才是不是用了土遁?”
萧唤月一愣:“对。”
“那种逃跑方式,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名字,但萧唤月知道言隐在说谁,因为她也想起来了,曾经的确有个人在她面前用过这种法术,差点把她一并带进土里。
是言隐把她从地里拔出来的......那时候他们都还在萧府,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搞不清楚他的动机。”萧唤月摆摆手,“不过他现在威胁不是很大,似乎变弱了。”
“也许是你变强了。”
“下次如果他再来,一定抓住好好审一审。”
一旁的路承蕊和昭意听得云里雾里,萧唤月对他们解释过缘由后,两人依然一脸疑惑,尤其昭意:“......你是说,刚才袭击你的那个人,可能曾经伪装成里云宫的修士,跟你一起生活过?”
师兄师姐都知道她的身世,因此她也没有藏着掖着,耸了耸肩:“不算一起生活,那人只是偶尔露面而已,神神秘秘的。”
路承蕊肃然:“可不能置之不理,感觉是个危险份子呢。”
昭意:“小蕊说得对。”
“算了......这事等回宗门再说,我对里云宫的了解太少。”
要不是突然来这么一茬,她以为这辈子再不会见到东生了,可惜现在有任务在身,不便深究,待回山之后,私下找长老问问当年事件的始末细节吧,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一直逃避不是办法。
“不过,先管管这群妖怪吧?它们看起来更需要处理哦。”萧唤月探头。
她挥手同后面的小妖打招呼,“你好啊狐狸,又见面了。”
“小姑娘,做人不能恩将仇报吧......”狐狸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我可是留了你一命,你也放过我一次,当扯平了,好不好?”
“我还是喜欢你当初桀骜不驯的样子。”萧唤月微笑,“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就是那个......‘落在我们手里,你连全尸都不会有’,那句话好有气势啊。”
“......”拜托不要这么记仇。
“看你样子,好像忘记了什么,容我提醒,”萧唤月神色认真了一点,凑过去道,“你们在我眼睛里放了脏东西啊。”
其实她是想知道这双眼睛还有没有得救,略一挑眉,试探性地看向狐狸。
默了片刻,狐狸劝慰道:“那只蜘蛛,我没办法取出来,但你也没受什么影响不是吗,不要这样斤斤计较。”
言隐亮出剑:“那你没用了哈。”
“不不,别杀我。”狐狸立马改口,“我有办法!”
“有办法就快说。”
“把眼睛摘掉......”
“这我们能不知道?我们是想问,怎么才能把那妖精剥离出来,不伤本体。”言隐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它。
“那没有法子了。”
狐狸冷汗直流,它想的是,既然自己已经给出了解决办法,再不济也能从修士们手中保下一条性命,大不了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炼。这些人总是道貌岸然,自诩正义,包庇弱小,偏偏是这一点,可堪利用。
“我没杀过凤泉镇一个人。”它为自己辩驳,“还请留我一命,日后定会改过,只做善行。”
然而言隐根本没听它的话,正跟萧唤月议论:“这就叫没有金刚钻硬揽瓷器活。”
萧唤月点头:“可不是嘛。”
“没有要问的了?”路承蕊做最后的确认。
言隐:“没了。”
“那我动手了,小妖们,脖子放松,脑袋往前伸,我争取一剑毙命。”路承蕊想,自己终究是心太软,之前嚷嚷着要扒了它们的皮,如今还是决定给个痛快。
狐狸面色惨白,死死盯着萧唤月。
蜘蛛也在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注视着昔日的伙伴们。
狐狸心想:早知如此它就亲自上了,躲在萧唤月眼睛里总能苟住这条命。
第一次对修士做这种事,本想让蜘蛛打样,免得出现什么不稳定因素将自己搭进去,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蜘蛛安然无恙,而它很快就要死了。
一直以来狐狸只把身边这群低智的小妖当成工具和垫脚石,死到临头,它的心态竟然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蜘蛛成了希望的火种,它不得不为蜘蛛祈祷——努努力啊,夺舍这个女人,吸干她的生命力,用她的手,杀掉她身边的朋友,师父,家人。
为它们报仇!
然而萧唤月把它最后的念想击了个粉碎。
只见她手里捧着两颗光球状的东西,踉跄后退了两步,面容因疼痛而微微扭曲。
她挖出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