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那样?”
“不喜欢。”但总比听它喋喋不休来得好。
“那为什么要玩,不如待在这儿同我说说话。你要是累了,还可以坐轿子。”
萧唤月坦诚道:“你的轿子,我不喜欢。你说的话,我也不喜欢。你,我更不喜欢。”
它眼珠一凸,牙关咔咔作响,模样变得更加恐怖。
盯了萧唤月半晌,确认她说的是真心话后,那鬼语带怒意道:“你这不知好歹的......”
这句话它没能说完。
因为天色骤变,一道响雷在云层间炸开,带着惊人的气势,将它的声音吞了个干净。
雾气退散,夜幕颜色由深转浅,天空总算亮堂起来。雷声过后,下起小雨。水滴砸在地面,绽出一片低矮的伞状小水花。
萧唤月站在水花丛中皱起眉头:啊,又有人挤进她梦里来了。
地上蓄起水洼,倒映出来人的身影。
与那蜡黄皮的小鬼不同,这位新来的访客看上去很有人样。
那是个外貌年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身鸦青色劲装,蹀躞在腰间束得很紧,直直站在她面前,身形线条利落得像一幅写意山水画。
少年漆黑的眼珠里没什么生气,似雨夜潮湿的天空,了无一物,却泛出缥缈的水色。
一种空洞的美丽。
过于苍白的皮肤让此人看起来平添了几分阴郁之色,一副缺乏日照的模样。让人不自觉联想到冬日的白芦花,冷而萧索。
他目光触及萧唤月的一瞬间,那双无机质玻璃珠般的瞳仁里,却忽然挣扎着跃出一点生机来。
他极为认真地端详起她,半晌,面上竟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满意道:
“找到你了。”
萧唤月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指了指自己:“我?”
少年点头:“你。”
旁边的蜡皮小鬼却变了神色,五官颤动着,一只眼睛蹿到了鼻子下面。本就可怖的面容更加扭曲了,像个被揉成一团的黄纸球。
“大……大人。”它半是讨好半是谦卑地跪倒在地,视线里只剩下少年的长靴。“您怎么会来到这里。”
少年目光转向它,冷哼一声:“我不能来?”
“这……当然可以。”它送上马屁,“天上地下,您哪个地方都去得。”
目睹了蜡皮小鬼面对自己与这少年时截然不同的两副态度,萧唤月心中琢磨,这少年似乎地位不低。小鬼叫他大人,那么他可以算作是它的上级老大?
萧唤月大惊,这岂不是说明少年也不是人类?很大可能,面前两个全都是鬼。只不过其中一个道行更深,修出这样一张美丽皮囊,迷人心智。
并不知道萧唤月脑补了什么,少年对蜡皮鬼不耐烦道:“你有通行牒吗?”
“没……没有。”
“私自出界,违反了规定。”
“是,是。”事实摆在面前,它不否认。
少年认真道:“你现在就回油锅领罚去,要炸至两面金黄,才可以让鬼差把你捞出来,明白吗?”
“大人……”请求饶恕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吞回去,它想起来在这人面前求饶是没用的,咬牙道,“明白。”
不如乖乖听话,免得罚上加罚。
少年嗯了一声,看见那顶纸皮花轿:“这什么东西?”
抬轿的两只小鬼已经化作黑烟飞回蜡皮鬼身边,从它的七窍中钻了进去。原来这是它放出去的分身,除了帮忙抬轿撑场子之外,并不具有什么实质性功能。
蜡皮鬼老实回答:“娶新娘用的花轿。”
“你娶新娘?哪来的新娘。”
“自然,现在是娶不了了,她看上去不乐意做我的……”更别提它还得回去受罚,指不定会被炸成什么丑样子,她要是看到,一定不会喜欢。
想到此处,它颇为遗憾地看了一眼萧唤月。
少年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一愣。随后大怒:“你!下油锅炸两次,炸至两面焦黑,没焦黑不准出锅。”
蜡皮鬼:“……?”
不知哪里踩到了大人的红线,它很惶恐,把头埋得更低。眼珠乱转,两排牙间发出铿铿的碰撞声,却始终不敢开口求饶。
它觉得自己很倒霉,在鬼界老实本分了许多年,难得偷摸出来一次,碰见这么个灵力澄澈的小姑娘,本来想吸一口就离开,可打眼一看,她长得实在很合它心意,这才起了同修的念头。
……啊,莫非大人十分痛恨好色之徒?
心下有了猜测,它也不敢细问,只低头称是,表示自己愿意领罚。希望行刑的鬼差能手轻些,别把它好不容易贴上去的眼睛鼻子给炸没了。
少年一挥手,这本就千疮百孔的梦境立时坍塌。
一阵短暂的晕眩后,萧唤月真正睁开了眼睛。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隐约可以听见窗外布谷鸟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