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怀礼没注意,牌子用腰抵着,跟女孩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余光瞥过,一头长长的黑发拂着花香,他只看到白皙的脖子。
真是个漂亮的女人。
接机的男性目光几乎都跟着那女人走。
高怀礼多瞧了两眼背影,看看她半身裙下露出的细嫩的小腿和脚踝,再低头看自己的腿。
大热天,他穿牛仔裤,遮住了他精壮的飞毛腿,才没重现满腿挂满水珠的盛况。
就这一耸腰的功夫,夹在玻璃围栏中间的纸牌掉了下来。
啪嗒,敞着五个黑色马克笔大字,“接沈翎小姨”,拦住了走出来的女人。
“不好意思。”
高怀礼连忙说,举花去捡。
他太高了,弯腰也没比女人的胸口矮多少。
捡的时候,小巧的高跟鞋尖往后退了半步。
高怀礼起身,还在说不好意思,却见女人盯着他,蓦然微微歪头一笑。
她也想跟我搭讪?
高怀礼失去了在刚才那女孩面前的自若。
“美女。”他程序化自动奉出招牌阳光笑容,“那个,我接人。”
猛然想起小姨可能已经出来了,他一手举牌子,一手举花,嘴张了张。
却碍于身边停了个貌似对自己有意思的美女而没喊出口。
“你还有事?”高怀礼放下花说,“要不……加个微信待会再说?我得接人。”
女人点点头,自单肩挎包中拈出手机,点了两下,调出界面。
高怀礼愣在原地,七窍升温。
“是怀礼么?”
沈翎噙着很浅的笑踮起脚,轻拍他的发顶看他反应。
唇角附近有两个弧线状的小酒窝。
手机页面是聊天框,最后一条俨然是高怀礼在飞机落地后不厌其烦的询问。
“小姨我到了,举牌子的就是我。”
跟张丑丑的纸牌照片。
高怀礼的人生观快被震碎了。
“你……小姨?”
破音。
如果说这辈子还有比跟汪川打赌吃蚯蚓更蠢的事,莫过于高莲莲高怀礼母子俩从头到尾都没问过沈翎的年纪。
中英重组家庭,母亲是华人妇女,多年没回国,从18年前就开始捐书。
这么多条件加一块儿,得出的结果居然是那家人的女儿才是捐书人。
并非什么背井离乡带女儿嫁给英国贵族的单亲妈妈。
那个陪伴母亲快乐度过人生最后4年的沈翎,那个如钢琴般优雅,又如百合般高洁的沈翎——
今年才26岁。
沈翎的车要从英国海运回来,他俩只能自己回市区。
沈翎想坐地铁,将香水百合拿过来抱在怀中,拖着银色行李箱就往路中间走,仰头看路线指示牌。
高怀礼像个刚进城的傻子,呆呆跟在她后面。
沈翎无奈转身:“怀礼,我中文阅读一般,你知道怎么去紫弥湖吗?”
“知道。”
高怀礼抢着说,终于想起来帮她拖箱子。
主动权好像回到手里了,短暂的。
沈翎道:“谢谢。”
高怀礼不敢走太快,机场明明不漏雨,却蒸发着温热的潮气,烘熟他的脸颊。
他低声回答:“不用谢。”
领先走着,左手不知该往哪放,在没解锁的手机屏幕无意识滑来滑去。
42秒。
从一个春风得意美女要微信的年轻人,匆忙伪装成一个自认稳重的成年男性。
只需要大脑超载并宕机的42秒。
好像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对着沈翎喊过小姨了。
喊不出口。
忘了怎么把沈翎送到逢城的,高怀礼全程浑浑噩噩,脑子被僵尸吸走了,不等沈翎挽留就迫不及待逃回学校。
往床上一躺,脑子仍是嗡嗡的,僵尸在里边敲碗等饭。
他爬起来去操场跑圈。
雨太大,田径专业只有十几名新生在器械室,一开始还没当回事。
当高怀礼脸红气喘眼神涣散浑身湿透跑到第19圈,还没打算停的时候,器械室声音就从“牛逼”“窝草”“这禽兽是谁”演变成“他不要命了啊”“刚开学就找死?”“拦住他快”。
……
总之,高怀礼不能停下来。
两年了,他仿佛还在那场永不休止的跑圈中,从未停下。
只要一停下,他的脑海里就会出现沈翎笑着看他、略有些无奈和调笑的模样。
裹着潮湿的雨点淌进星夜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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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翎是个学历很高的医生,有钱有前途,也有很多小癖好。
比如不喝没味道的水、在家也戴橡胶手套、身上总是有很浓的酒精味、无法容忍物品没摆放在她设定的位置所以不请阿姨打扫等等。
也有些小白痴。
不会做饭、修不来跳闸的电路、上起班来没日没夜早出晚归、家里抽湿机快溢出来了也不记得倒。
这些都成为高怀礼在冬天请求住进逢城别墅的正当理由。
可沈翎工作太忙,经常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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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到了,泳池开始下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