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皇上为何不信?信说明有信之地,毕竟多年前就见我们一处,而只是芜儿离开了那院子。她一直没走罢了。而且无论于美人本身,还是身世上,本就多有忌讳。就算是您明着举荐,即为美人,为何不收?
“不管她是谁,她用了我的院,便该念我好,就算,是你扶起于她。你能保她日后不归顺于本宫?那美人想必也知本宫吧?选本宫总比选你强。只需本宫日后一令,那日后还算是本宫的时代。”
常芜微微摇头,发现在后侧方,可能南阳长公主并不能见,便道:“她当然知您,可您的时代早都过去了。您其实早知,只是不愿信罢了。心中还攀着那一点点可笑又可怜的念头。”常芜挪动着身子,让南阳大长公主通过铜镜正能见自己的身影,而后才用手比划着。比之那玉篦两齿之间,似为尺。“而且,她该是不会听您摆布的。不恨您便不错了。因为您害了她的姑母。”
“我害了她,姑母?”南阳大长公主笑着重复一遍,话语中明显不信。
“自是呢。且不止她恨着,我想她姑母的丈夫,也是恨您的。所以那段时间紫璇宫是那般的杯弓蛇影。他们还在行宫。把守森严,目前您渗不进去,难见殊人。只这两日罢了。日后总有相见日。到时只会分明,正好也不必想着我常芜何德何能,为何能收复这般多人来。给您提个醒,您忘了,我是赤等呀。”常芜手下并未耽误。
“你......你不是。按着你的性子,你若真是,早些年,你定会扯出这份干系,你若是为权,跟着承继最为稳妥,你不会跟着承言。投靠新帝,在还未赐婚之时,你大可自揭身份投靠之。承继会很器重你的。”南阳大长公主瞧着常芜身侧道。
“与权而言,自是。可若我只为替身,那当旧人回来时,我该如何自处?那我岂不是,落了下乘?同崔蘋一般了?我们都知崔蘋效仿的何人,芜儿在那院子与谁学的舞。承言不同,与承言而言,我,便是那旧人。我便也不需什么手段去效仿。”常芜说着重转回面朝着南阳大长公主。
“你这话倒是与方才承言说的一般呀。”南阳大长公主嗤笑一声却去看着镜中。
常芜眼神一瞟,原来方才他萧承言来过。
“旧人。你献上的是承继旧人?他萧承继哪里还有旧人?程媜也没死?”南阳大长公主面上显出惊讶之色。双手指尖按在妆台沿上。
“是,就是云散娘子。”常芜认得干脆。“虽是毁容了。可这般才证明她的心性,一直未曾改。当年不过诸人皆被局势所困。如今陛下入主天下,难道还不愿保她程媜吗?那我,不过借了那趟风罢了。对了姑母,此次你猜我瞧见何人了。前紫璇宫侍奉宫女夏至。可见,赤等要是真想保下。自会替先帝做的天衣无缝。若不是您让张姑姑先去知会了先乐贵妃娘娘,只怕先乐贵妃娘娘也不会以为先帝薄情无信而自戕了。自此,她程媜自是无用了。便被丢在一旁罢了。”
“哈哈哈。所以,你用了程媜的身份,当了赤等?”南阳大长公主收下手来。
小北微微转头瞧向寝殿内。
“不。哪里那么简单。我一要让我们如今的皇上相信她程媜一直在您那。二,要瞒住程媜原有的痕迹。三,才是您说的。但我自也不能全托付她程媜呀。万一她不愿进宫,或是不愿帮我呢?所以,芜儿自来,便是赤等。只是归路不同,才不识罢了。我同她说,进宫呈宠与否,全凭自愿。总之,日后能争到什么份上,还难定。但是,以她还我本名,已是我所求。日后,她若能在后宫争一争自是好,可实与我已无关。”
“假话。我瞧你说这话的神情,就是假。眼神中那般淡然。不是你。你巴不得程媜搅弄后宫,最好做出些什么,无论是为祸还是为胜。”
“借刀而为,何乐不为。”常芜被点破反也淡然。
“暗信?是你造的?”南阳大长公主忽而发问。
“可能是当今陛下为着程媜罢了。先做试探天下。再让程媜复生。昨日呀,慎妃与宸贵妃娘娘皆在。芜儿有所隐瞒,芜儿没有那般大的本事,能收复您身侧那么多人。但芜儿命好,得您教养,是以让先帝选中,命暗卫相护。芜儿碰巧挖出几名,按其诸人汇总过往。将他们说出的信息合在一处。发现如您之辈原也不知安堂在何处。那这盘棋还有必要下下去吗?岂不是棋局之上,任我摆弄?更何况,我常芜,最不信天!我只信我自己。所以难将性命交托,是以,一早盘算了出路命握在自己手中。既然赤等那般多,我常芜凭何不能是赤等。且谁人证明我常芜不是赤等呢。毕竟,您查了多年都无法断定谁是。是以,芜儿有个大胆到不能再大胆的想法。”
常芜说着蹲下身子,双手拿着玉篦略略搭在南阳大长公主腿上。
两人这般对视着,好一阵常芜才道,“芜儿寻到一处赤等之地,虽是不定所有赤等皆知,但是,那确是实打实的赤等之地呀。芜儿在那造了一处安堂!自是安堂,其中怎可没有密信。可也不会这般隐晦。其中直白点名了我,是二叔之下之人!那我自可调动之人众多。那我隐瞒身份授于先帝,便更可信!既然时局偏向,那我便彻底掀翻了重塑。只要二叔不出现,什么都好谈!”常芜一双大眼睛光芒流转,唇角尽是笑容。“若是陛下不顾念与程媜的旧情,那很快便会有人翻出安堂所在,但眼下,好像遇不到了。”
“你就不怕,你没机会等吗?”
“我有赤等令牌。芜儿请了人造了一块令牌,不是当权者,谁能认出为假?谁还能质疑不成?芜儿在您宫里,这么一亮,说我是受先帝之名,您这的人,还不是要听我的。毕竟,外人或许寻不到暗影,可赤等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呀。他们都是受命于天,自认为的朝廷官家之人。都无踪无息了那么久,以为自己被抛弃,难道会不心慌吗?是以,是与不是与我都不重要,等他们自己跳出来就成了。”
南阳大长公主忽而生笑,伸出一只手按住常芜的手。“何必那般麻烦,你直接造一份先帝传位诏书,不是都齐全了。”
常芜手下稍有一顿,即刻恢复。“眼下不成。若我真有这我才生疑。我如何既拿出又调人?那他们会疑问,我当初为何不拿出呢?且我一直在此安堂调度。诏书在此安堂。”常芜摇头。“实打实的不合适。不过,姑母提醒芜儿了,反正都是罪犯滔天满门抄斩,私造令牌是罪,私设安堂是罪,伪造圣旨是罪。一罪、两罪,我根本就不在乎。反正我常家只我一人了。我常芜什么都不怕!”常芜说着双手从中朝两侧捋过玉篦的齿子。缓缓起身,按着南阳大长公主双肩,令其坐正。再次沾上水来,轻轻甩掉多余汁水才重篦发来。“姑母,您一直是公主,自来尊贵。所以,您最多只能权倾朝野。您为着您这梦,只能让人受制于你。却不能真的同那般皇子一般,去争天下,握在实处。”
南阳大长公主蹙起了眉头,却只微微一笑并未接话。
“芜儿只是为着自保罢了。这些年,不。前些年。瞧着您同当年的皇后斗。我都不明白您在斗什么。您是觉得她不配为后?不配为您嫂嫂?可斗倒了又如何呢?扶持于您心意相通之人,还是中宫空置?我真是不明白。我想,您也不明白。只是心中赌气罢了。您是公主,从小应有尽有,自来多受尊崇,自打下生,便一直被灌输着您是唯一,这一直让您觉得,您自是天下唯一份的独宠。满宫里都对您宠爱有加。凡是您想要、没那么想要的,都有人给您奉上。告诉您,您应得的能比这个好上十倍、百倍。便如那盆栽一般,可真的现实吗?那盆珍珠玛瑙需要还在土里培育,往上施肥浇水吗?不过春秋一梦。”常芜一把推翻了那盆栽,其中装点玉石跌出盆去。
南阳大长公主只稍蹙眉头,却并无激烈反应。
常芜再次扶起盆栽,左手拨弄着盆中余下玉石碎子。“您瞧,虽是佯装土壤的玉石倾倒了不少。可大体并无变化。但是您不甘心。因为这枝叶末节您都不想断。可这护花的土壤却是失了。”
以手抓起妆台上那倾倒而出的玉石,零零碎碎的颠在掌心。“您及笄时正值各国皆交恶,根本不可能和亲求平。一旦两国交好后面临的就是其余国之合敌之。但我想凭着宫中各人揽功的品行,只被告知,因不舍您才不愿您出去受苦,是以,才不和亲。满国里给您选夫婿,可不过都是那团簇一般的人家罢了。您在城楼那看中了年少中缔的新科状元。无关大事,自是无碍。遂直至成婚,您还沉浸其中。他从前也是满腹才华满腔抱负。却因您的相中从此止步朝堂,或许他可能只富才书却无治能,可没试过哪有机会再行比较。只能当您的驸马,自此闲散度日。因此他也郁郁的连着您也自觉亏欠。但好在您二人还算恩爱,堪堪能补。直到莒南郡主降生、先帝继位后。爆发了一场时疫。牲畜先染,后传于人。一直无法抑制,蔓延各个州府。您所在之地南阳本还没有,但一路上消息走的极快,您也知来势汹汹又刚生产完,自是心生惧怕,遂想回宫躲避。可当一切假象全被剥开眼前。您仍旧知而不信,是您的皇兄与母后惜命,不愿放您进宫门,明知您无病无恙就是挡你在外。活活拖死了驸马,还险些让莒南、与您一道随去。您见识了他们为己的无情。实无法接受。而您其后的不甘,诸多算计,让您从前的天真转而谋算,都是源自想为驸马复仇,可您又怕拆穿怕被戳破那幻灭的泡影。只能“信”他们后来与您说的是因当时皇后阻拦这才......无法。”常芜说罢掰碎那玉篦。
南阳大长公主伸手一把拉住常芜左手手腕。继而站起转过身一把遏住常芜下颚处。那护甲正在常芜脸侧。“是你。花里巷的人是你带走的。承言方才与我说不是他。我还觉得他扯谎呢。是你早已洞悉,是不是?”
常芜笑而点头,应道:“是。姑母还有空想花里巷的母子三人吗?因为怕莒南伤心吗?她上次难产伤了元本,虽是膝下已有两子,可姑母还是那般不放心。不就是因为花里巷的外室吗?我多怕姑母将人斩杀,早早便带走藏起了。您也不敢朝我明着要人,到时如何说?”常芜抬手抓住南阳大长公主手腕之上,稍有用力,南阳大长公主便急忙松脱了手。常芜转身甩开,南阳大长公主仍是吃痛,另一只手急忙捂上深有痛处的手腕。
“莒南可从未做过对你不起之事,为何?”南阳大长公主质问。
“因为她是你的命。我向来知打蛇打七寸,夺人性命自要朝着命脉去。不痛不痒的,都不敌往日废的那番子功夫,那有什么劲呢。是姑母教我的,眼泪要给应该的人看。没人看的时候就不该哭,憋回去等到适合的时候在哭,那姑母哭什么呢?芜儿难道是那心软得人不成?”常芜说着笑得甚美。
“是呀。你怎么会心软呢?那跟在我身边的桂芬......”
“我说过,她不是我……长公主不信。”
“是不信,因查过。所以不信。自来无人敢动她。唯独你,让她教你便出了事。”
“我说过,既然有谢姑母,那便是感恩的。既然学了姑母的,自是会守拙的,既然能隐忍,受益了,一个老婆子不过行事不当,我何必与她为伍。姑母,您这身子骨,定要保重,就算为了郡主,也定要保重。人我已用车送去给郡主处置了。她总要长大,您不能总是护着她呀。”常芜说着微笑向后退了一步。“红袖、还有那几位,我给您带回来了。您费心培养多年,安插在芜儿这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