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手无意识地捏紧了掌心的折扇。
漫天花火下的人一直对着她,人潮涌来,都与他们无关,在映着流光的双眸中她只看到了自己,她想,朗朗昭昭的模样,她么?
抬着眼,看到对方似乎还说了什么,却被周遭迭起的喧嚷吞没了,她皱了皱眉,脱口而出:“侯爷方才说什么?”却同样,淹没在了滔滔不息的喧嚷中。
下意识她张口便想再问一遍,突然顿住了,心底一个模糊声音在这时忽然清晰:不能听,不能再往下了,那并非你能承受的。
于是,在对方粲然的眸光下,她缓缓抿住了唇。
但穆之恒已经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连同那细微的变化。
说来玄妙,对方什么也未说,但他就是能听到,看到,感觉到,包括此刻的犹豫。心事多,容易犹豫的人就是需要一个狗皮膏药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说到天荒地老,说到只开了个头,对方便烦不胜烦地脱口而出“哎呀我知道了”,才足够。
这便是他懂得的与眼前人的相处之法。
心头一动,他俯下身,手扣上了她的耳侧,“我说——”
一股热气如同游蛇从耳朵钻入,直蹿四肢百骸,裴瑾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裴大人,不要一个人呆在阴处,和我一起到外面去罢。”
裴瑾的睫羽又扇了一下。
身后一个更强劲的声音骤起,一道金光猛地蹿上天,到达顶空,一刹那绽出金色的瀑布,人潮再次掀起一翻巨浪,浪流汹涌滔天,几乎要将她淹没在其中。
直到许久,脑海中出现一个呼唤她的声音,从远角传来,逐渐清晰——
“裴大人……”
“裴大人?”
“裴大人——”
不对——声音就近在咫尺。
裴瑾骤然回神,脚跟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还未站定,一股猛烈的力道又将她往回扯了去,不容抗拒地,她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肩膀被什么牢牢地拢住了,迫使她的脸只能贴在胸膛上,贴得严丝合缝,让她必须也随着那胸膛起伏而起伏。
恍惚中头顶响起朦胧的话音,话音传到胸膛,带起一阵振鸣,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在此之外,还有如擂鼓般的跳动声夹杂在其中——
一下,一下,又一下......
幸而,在心底那个声音即将消失之前,一股森凉从后背生起,将她从迷失的边缘拉了回来。
花火散尽,顶空已经重归沉寂。
伴随着重重的“扑通”声,一个哆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公……公子饶命!饶命啊!”
裴瑾得以从对方的胸膛上退开,却仍被扶着肩,穆之恒朝她身后看了看,随后眉头拧了起来,向她问道:“没事罢?”
“……没事。”
裴瑾沉吟一瞬,转向身后,一人伏在地上,浑身打着颤,他周围水滩了一地,两只木桶翻倒在地上,可想而知方才的情形,若非她被扯了回去,就不仅仅只是溅湿一块后背了。
她张口道:“起来……”忽地,身上被什么东西罩住了,还有丝丝暖温从上头散出来,连后背的凉意也减轻了几分。
裴瑾愣了愣,低头看去,是一件罩甲披在了她的身上……那人的罩甲。
她转头回望过去,便对上了一双几近黑沉的眼眸。
这是……怎么了?
裴瑾眨了眨眼。
穆之恒险些在这一眼里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