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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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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日,裴瑾过得很是平静。

慕昕因着那日受了冻,又染上风寒,头日几乎下不了地,待第二日才稍好些,这期间一应吃食都有人送至帐内,吃什么随军营当日伙食,多是菜粥、大饼些类,有时会再多一份马奶,当真应了那日鲍冲说的,一日三顿都不曾落下过。

只是,这军中讲究的是吃一顿少一顿,这量便也是往足了给,裴瑾本就少食,这一顿能抵得上她平日里一天的吃量,慕昕也还在病中,胃口好不到哪去,于是,餐盆被取走时便还与送来时相差无几。

两顿下来,有人便看不过眼了。

前脚小兵将剩下的餐食取走,后脚鲍冲就掀了帐进来,手里头方方正正地捧着适才被端出帐的餐盆。

菜粥、大饼如何离开桌的,便又如何回到了桌上,一同上桌的,还有一张沉闷不作声的糙黑面孔,即便已十分收敛,裴瑾还是瞧出了对方眼里——就知道你们这些城里的,吃惯了山珍海味,瞧不上这些粗食——明晃晃的谴责。

这是当真冤枉了。

虽说平日的吃食大多是慕昕专门置办的,但她不重口腹之欲,除了甜食,向来是给什么吃什么,何况这军中的伙夫着实是有些水准的,即便每顿的吃食变化不大,却依旧能变换出些花样,最主要的是,裴瑾扫了眼桌上飘着葱叶、蛋花的菜粥——这些并不是进行过曝晒、烘烤等处理的干粮,而是实打实的鲜材。

边屯。

垦周边荒田,自奉粮草以养兵,这便是穆之恒的续兵之法。

粮草,可谓立兵之本,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胜之道,毋庸置疑。可历来打仗靡费资财无数,其他姑且不论,光是粮草,筹集与运输之事便能让一万方之国捉襟见肘。国不能无兵,却也不能只有兵,容不得无度索取,泱泱万众将兵的性命,便不能全数托付于远在千里之外的堂上官手中。

边防设屯,且耕且战,可攻可守,既能开源,又能节流,两便之事,此法穆之恒不是先例,本也无所不可,但坏在,自景隆三年,四王之乱后,文帝便严令废禁所有军屯,如今的朝廷,业已将不设边屯奉为祖宗成法。

当初穆之恒如何能让旸关获准开设屯田,裴瑾不知道,但到了如今,拥有边屯的旸关绝对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穆之恒是在纸上玩火。

“活——了三十来年,为着一口吃的,豹子我什么没干过!咳咳,损阴德的事没干啊!我说的是打杂、卖艺那些……不提也罢!哎呀,入了军营,日日对着这见鬼的沙子,脑袋挂裤腰带上过活,豹子我不抱怨,有饭吃啊......”

鲍冲没忍住,开始絮叨起来。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你们这些当官的,几步路都得八个人抬着,哪知道这些......”

“我不喜八抬大轿。”

“那卫所的伙食也远不......嗯?”

颇费了些口舌,裴瑾才把他们并不是吃不惯,而是真的吃不下这个事实说明了过去,鲍冲脸上的怒色退了个干净,转而是满脸的痛心疾首:

堂堂七尺男儿郎,竟......竟吃这点鸟食?

之后,每到饭点,送饭的便成了鲍冲。

送完他也不走,坐着眼巴巴地瞅着他们吃,裴瑾倒没受多大影响,慕昕是肉眼可见地越吃越少了,于是剩食不见少,反而变多了,鲍冲眉毛几乎拧到一处,就差上手塞他们喉咙里了。

眼见慕昕愈加悲愤的眼色,裴瑾正经八摆地与鲍冲交谈了一番。

不料,铩羽而归。

无法,她便干脆提议一同用饭,鲍冲眉头一松,欣然答应。

如此,鲍冲又多了个陪饭的干事,除了不胜其烦的劝吃,裴瑾颇感此法不错,不仅能将所有饭食一扫而光,搭伙大口大口吃食的样子还怪下饭的,连她都多吃了半碗。

慕昕也逐渐消了对鲍冲的抵触,饭时拉话闲聊,甚至能与他攀扯一番,这么下来,两人竟有了一见如故的意味,鲍冲混在营帐的时候就变多了,慕昕的走动也顺带被他包揽下,不过慕昕对于鲍冲的胸前式搂抱是拼死反抗的,程度之激烈甚至将鲍冲皮实的脸上挠出了两条红痕。

最后是两方妥协。

于是,军营中便能看到这样一副场景:脸色苍白的男孩软趴趴地挂在两个他那么宽的背上,两眼却闪闪发着亮,嘴里时常唤着“大鲍哥”,向身下人问个不停。

路上的人每每看见他们这一对,总要对鲍冲冒出一句:孩子都这么大了?

鲍冲笑着轰走这些胡侃的,旁的也不解释,依旧不厌其烦地背着人各处走动,他乐意着呢!真要说有什么不乐意的,那就是背上的人太轻了,与他的二弟甚至三妹都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是的,鲍冲权将此事想象作在家中照顾弟妹。

距离上一次归家已逾两年,离家的时候两个小家伙还只到他的腰,现在估摸着可以到他胸了。说起来真是甜蜜的苦恼,每次回家都得缠着他,赶都赶不走,只能身上挎一个,手里再攥一个。

这是时隔两年,他背上又有了温热,好似久违地回到了家中一般,被边风吹得冰凉的骨头里都暖洋洋的——

想他们了。

想回家了。

……

不过这些都得放心里,自是说不得的,说出来背上的这个小家伙又该挠他了。

小孩可听不得别人当他小孩。

鲍冲只提了句改称呼的事,什么“大鲍哥”,听着怪别扭的,若是能从小家伙嘴里听到一声“大哥”,清脆的,又绵绵的,那可太他娘美了!

对于这个要求,慕昕回说:“因为在鲍哥身边有很塌实的感觉,不自觉就喊了‘大鲍哥’,大鲍哥是不喜欢吗?”

对着一眨一眨的乌黑眸子,鲍冲瞬间将别扭抛到了九霄云外——

喜欢,你爱咋叫就咋叫,都喜欢!

鲍冲来来往往的,看着好似十分松闲,但裴瑾还是察觉到营地的戒备愈加森严,所以照料的活虽已轮不上自己,裴瑾大多时候仍是呆在营帐内。

那日后,她没再见过穆之恒,甚至温泠也不曾见过,对此,裴瑾并未寻问,只让鲍冲传了个话,询问可否用帐内的桌笔书纸。

原本并未期望多快有回复,不想当日鲍冲便捎回了一张便条。

饭桌上,裴瑾捏着便条蹙眉不语,忽地看向鲍冲。

鲍冲被看得莫名其妙,凑过去问她上面写了什么,裴瑾便将条子递给了他。

鲍冲是从一月前立志学识字的,学时方知挨饿、打仗,那也不过是艰险世事的一隅。仅仅一个字,便能让他生出孤身被数千敌兵包围的感觉,那是一阵头皮发麻啊,其中酸楚不可尽言,简而言之就是十分艰难。

现下忽地放了张字条在眼前,竟生了种校场检兵的紧张之感。

他搁下碗筷,皱着眉头看了半晌,问道:“这两字——一个是……任,另一个......是便?”

裴瑾默了默,点点头。

鲍冲肩头一松,将字条又翻来翻去看了好一番,确认上面只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字,他看向裴瑾:

“就这?”

“嗨!将军这意思是随便你看罢?你看我干啥真是......”

他把字条又塞回裴瑾手里,继续扒拉起碗中的饭。

裴瑾盯着回到手中的字条,指尖摩挲着侧边,神情若有所思。

这侧边是一条锯齿整齐的毛边,是被人撕去一半的痕迹,但鲍冲看起来并不知道什么。

为何要撕去呢……

“军中纸物很紧缺?”她问。

“磨喔巴,”鲍冲嚼巴几口,咽下嘴里的饭,“库里还有,谁说缺了,我问问去,最近也没人管我要啊。”

裴瑾点点头,不是因为紧缺便好,那许是当时手边没有整张可用,或是有其他传信的急务,又或者只是一个节俭之人的本能之举罢了,缘由来去就是这些,这些都不是有威胁的问题。

既已得到对方的明确答允,裴瑾便安心地用起位于营帐角落的一方书椅,上面还维持着那晚穆之恒收拾后的样子。

本应避嫌的,尤其是他用的书椅,但断不是一时兴起试探,会将她安排在此,难道不是说明此处并无可忌讳的吗?总不可能是出于信任,眼下他们毫无信任可言。

这般想着,她已然坐在了椅子上,肩背竖得笔直,在左手边那叠书中,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她已经视线扫过很多遍的——兵书。

此书出现在这桌上是最不意外的,书脊有些弯曲,边缘翻卷已有破烂,可见其主人已经翻阅过无数次。

好似即将打开名为“穆之恒”的大门,裴瑾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翻开第一页,然后第二页、第三页、四页、五页、六七八页…..

......以及可见,其主人多么的不爱护。

裴瑾从最初的屏住呼吸,此刻已到了需要压制呼吸的地步——

书上遍布着阅读之人的批注,这是思索钻研的证明,本无可指摘,甚至极为可嘉。

可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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