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逍你大爷!”
邹喻捂着后脑勺一下子坐起来,身边的陶柏水也跟着坐了起来。
“怎么了,梦到瓜哥了?”
不管多少次,再听到陶柏水的声音时,邹喻都会觉得这是一种幸运。
“梦到他给了我一家伙,”邹喻摸着后脑勺说,“就冲着这里。”
陶柏水伸出手给他揉了揉,“你这梦这么真实吗?还带灵魂攻击的,醒了还疼啊?”
“太真了。”邹喻说。
陶柏水说:“别忘了瓜哥喊我们晚上去吃饭。”
“串串香?”
“对啊。”
邹喻说:“太辣,别吃那个了。”
“涮涮水也能吃啊,再说了,我也不是不能吃,就是不能多吃。”陶柏水起身下了床就开始换衣服。
“行……”
邹喻想着,吃就吃吧,这次他全程跟随。
陶柏水说:“那我先下楼了,今天跟我妈说好了要开视频。”
“好,我等会儿也下去。”
“不急,你收拾好了再下来,”陶柏水转过头说,“放心,我不会偷吃你早饭的。”
邹喻突然叫住陶柏水,“等等……你和阿姨不是说了在下午开视频吗?”
陶柏水疑惑地看着他,“什么记性啊,明明是上午。”
白芮荣在视频中看着有些憔悴,在陶柏水的一再询问下,白芮荣总算说了出来。
“我和你爸爸准备离婚了。”
陶柏水一点都不惊讶,“你不会还想要问我,是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这种问题吧?”
“不会,你可以说是自己一个人长到这么大的,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都是一回事。”白芮荣说出这句话时带着苦笑。
陶柏水顿了顿,说道:“你要是早点想明白该多好。”
“这些天我也想了想,付医生说得对,他说我太过于把重心放在你身上,甚至有些过分,我应该多花点心思在自己身上……我和你爸爸的感情其实早就到头了,我以‘为你好’当作理由强迫自己跟他绑在一起,结果谁都没过好,包括你。”
这是白芮荣第一次向陶柏水说自己的心里话。
陶柏水只说了一个字:“嗯。”
这可能是迟到的道歉,但无疑是对陶柏水最大的帮助。
“妈,我还是想问问,您为什么总觉得我会生病?”
“你也知道你来得不容易,从小你就瘦瘦小小的,我不敢碰,也不敢抱,你还总爱吐,总发烧,多少次夜里我带着你往医院跑,”白芮荣沉默了一会儿,“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身体不好的孩子,我不让你蹦不让你跳,不好消化的、凉肚子的,我都不让你吃,时间长了,你就真的成了爱生病的小孩,是妈妈的错,对不起,柏水。”
“我知道了,妈,”陶柏水在挂断前说,“我是个成年人了,你们的离婚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你也永远是我妈妈,希望我们都能过得更好。”
邹喻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着,时间线已经发生了改变,这次他可能真的会成功。
他们下午窝在房里吹着空调,聊着对未来的憧憬,邹喻说出了自己那个刚“出生”一天的想法。
“我要开宠物医院。”
“好啊,那我到时候天天去找你玩。”陶柏水果然还是喜欢小动物。
邹喻说:“天天不上班就找我玩?”
陶柏水“啧”了声,“别自恋了,我是去看小动物的,顺带看看你。”
谁都没想到悠闲时光会被谷逍的电话打断。
陶柏水接起电话说:“说好吃饭的时间还没到,你难道已经饿了?”
不知道谷逍说了什么,陶柏水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邹喻夺过手机按下了扩音键,只听见谷逍好像朝着谁在吼,“你发什么疯!”
这就是谷逍说的自己很靠谱……
接着是罗乐齐的声音:“带着陶柏水过来,要是你敢自己一个人来,我就让他摔下去,那样……你的后半辈子也就跟着一起毁了。”
他用邹喻的声音说出这种话。
邹喻听得直犯恶心。
“好,我马上来。”邹喻说。
罗乐齐说:“别骗我,你难道舍得让陶柏水来?”
这人已经处于癫狂状态了。
邹喻没说话。
陶柏水看看邹喻又看看手机,他说:“马上来。”
通话被陶柏水挂断,随后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最讽刺的是,位置还是那个空楼。
罗乐齐连换个位置都不愿意,他就是要你死。
“陶柏水,你不了解情况,你就待在家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好吗?”
这无疑是一场争吵,邹喻不可能弃谷逍于不顾,更不可能让陶柏水去送死。
“你给我说了,我不就能了解了吗?为什么总要我等你!等你!我在你心里就什么都办不了,一天到晚就只会傻兮兮地说‘好好好’吗?”
这是陶柏水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邹喻还是轻声细语地对他说着:“没有,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很厉害的,只是这次太危险了,我真的不想让你去。”
“你让我把你当作罗乐齐,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也照做了,”陶柏水将手机从邹喻手里拿回来放进口袋里,“邹喻……不管他想做什么,我们都应该先去把瓜哥救回来。”
“你不用担心谷逍。”邹喻想不通,陶柏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倔。
“那你告诉我,如果瓜哥出事了,后果会怎么样?”
邹喻心里没底,“可能……会改变很多事情,但是这个事情还没发生过,我也不知道结果。”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这个案件的凶手会是你,罗乐齐顶着你的脸做着这些事情,你觉得你的未来就会好过了吗?”陶柏水说完这句话便打开了房门,“瓜哥和你都不能出事,你不会在罗乐齐身体里待一辈子的,走吧,邹喻。”
邹喻深吸口气说道:“你呢?你考虑过你自己吗?陶柏水。”
“我会小心的,”陶柏水看着邹喻笑了笑,“况且我还有你,不是吗?”
邹喻让林叔把他们送到了商场门口,俩人下了车就朝着后面的空楼走。
前面是繁华,后面是破败。
邹喻从来没注意到商场后面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这栋筒子楼并不矮,它就这么孤零零地坐落在这里。
他抬起头,今天的晚霞确实很美,夏天晚上七点左右的天空是正好看的时候。
“这么高?”
“一共八层。”陶柏水说。
邹喻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先上去吧。”
楼内能走的路又窄又脏,踩在上面还有塑料袋响起的声音。
邹喻走几步就踢几个垃圾,陶柏水在后面跟着,倒也没碰到过什么障碍。
邹喻一层一层往上走,绕得他直犯头晕。
陶柏水走到第六层的时候轻轻拍了拍邹喻的肩膀,“别担心我,看情况行事。”
他没说话,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继续朝上走着。
谷逍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像一个人在演戏一样,全是自己的台词,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茬。
他们上到八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横在楼梯口的“邹喻”。
“你看,我就说你是怕死,不是真的喜欢陶柏水,”罗乐齐笑得大声,朝着邹喻身后的人喊,“陶柏水,你看看这人,多虚伪啊!”
陶柏水根本不理他,像没听到一样。
罗乐齐倒也不在乎,他让开面前的路,“走吧,在死之前还是先跟你们聊聊天,毕竟你们死后就不会说话了。”
他们跟着罗乐齐走到一个空房间里,这个房里还有一张被遗忘的沙发,沙发上面还有两张特别干净的纸。
“请坐,陶小少爷,”罗乐齐接着说,“你看我对你多好,知道你爱干净,知道你体质差,还专门给你把沙发上的灰拍了拍,铺了张干净的纸。”
陶柏水坐了上去,说道:“谢谢。”
邹喻站在沙发旁边问:“谷逍在哪?”
“这不是你现在该管的事。”罗乐齐说完就开始自言自语。
那个神情像是在诉说着一段极为遥远的故事。
“我原本以为,我跟着我爸到你家是一件幸运的事,但我没想到,那却是我的人生走向结束的第一步。”
“你知道吗陶柏水,我以前不是那样的,我小时候是调皮出了名的,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成了一只病鸡,咱俩这也算‘兄弟相’了吧。”
陶柏水默默听着,时不时看向身边的邹喻。
“我恨透了你,我活得越来越不像我自己,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干,最后还让我和你一起休学在家里。”
罗乐齐突然走上前几步,他蹲在了陶柏水面前。
“你知道吗,我恨不得你死。”
邹喻刚握起拳头,陶柏水便快速握住了垂在他身边的那只手,冲着他摇了摇头。
罗乐齐还在继续说着:“后来我成了邹喻,你知道我有多兴奋吗!我终于逃离了那个鬼地方,但谁知道,邹喻喜欢招惹男人,可真是恶心死我了。”
“我本来想着安安稳稳地过下去,毕业后就能和那些臭虫再也碰不到面,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我想这样过一辈子!”
“结果,你也来招惹邹喻,从你开始试探我是不是罗乐齐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这个邹喻,我是当不长久了。”
“陶柏水!你真的不堪一击,你竟然自杀!你死了,我就又成了罗乐齐,我带着那些与你日日夜夜的回忆,没有一天不想杀了你。”
罗乐齐站了起来,“既然不管怎样你都会死,不管怎样我都只能体验那么一小段快乐的人生,那还不如让我亲手了结你。”
邹喻开口说:“你为什么不想着让陶柏水活下去,改变他死亡的节点,说不定所有人的人生都能重来。”
“你说的这些都是想象,谁能证明?”罗乐齐将手伸向裤子口袋,下一秒就冲向了陶柏水。
邹喻反应极快地挡在陶柏水面前,用手抓住了刺过来的水果刀。
他现在知道小说里徒手接白刃有多帅了,但他疼也是真疼。
陶柏水喊了声他的名字,邹喻连忙安慰道:“没事,我没事,没捅到身上。”
外面的天有些黑了,陶柏水在邹喻身上胡乱摸了摸,确实没摸到什么伤口。
他又摸向邹喻的手,黏腻的触感让他每根神经都跟着紧张起来。
他慢慢拿开水果刀,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身边连一个能包扎的东西都没有,这灰扑扑的环境,伤口能不感染就不错了。
谷逍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他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哪个房间传来的,“你别发疯,我报警了!”
罗乐齐咧着嘴笑,“报警?可别听他吹牛,他被我绑着怎么报警?再说了,报警抓谁,抓的不还是你邹喻吗。”
“是吗?我没嘴,我不知道说是我做的吗?那抓的不还是你罗乐齐吗!”
邹喻觉得自己真是快疯了,竟然在这里和他像小屁孩儿一样斗嘴。
外面响起“咚咚咚”的声音,谷逍被绑得像个蚕蛹似的,也难为他一路蹦到这里。
“我真报警了。我是没手,但我有嘴,你不知道语音助手也能打电话吗?”谷逍看着特生气,“邹喻你个孙子!”
“骂错人了吧?”手里还在流血的邹喻望着他。
谷逍脑子在这一刻转得飞快,“罗乐齐你个孙子!”
邹喻苦笑,“你确实有用,瓜哥,这次多亏你帮忙了。”
罗乐齐开始破罐子破摔,他越过邹喻,一把扯过陶柏水。
“邹喻,你知道吗,我最羡慕的就是你这副好身体。力气大、体能好,不借助东西也能打死他。”
陶柏水被罗乐齐拽到窗边,这已经不能算是个窗了,这面墙的两边都被砸空,就算说这是个没封的落地窗都不过分。
谷逍在后面急得不行,“你别乱来啊!”他扭头又问邹喻,“真出事儿了怎么办啊,我他妈指认谁?你们还会不会换回去啊?”
这人接着感叹:“我这接受能力真是太强了……”
陶柏水的衣领被罗乐齐拽住,他的半个身子掉在外面。
邹喻不敢轻举妄动,他怕罗乐齐一放手,陶柏水就会掉下去。
谁知道罗乐齐压根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再见了,陶柏水。”
罗乐齐的手松开了。
邹喻的脑子霎时间一片空白,出于本能地,他跟着跳下去抱住了陶柏水。
与此同时,惨叫声在他身后响起,罗乐齐跟着一起摔了下去。
他的胸口还插着一把刀。
陶柏水现在竟还能笑出来,“我就说我有用吧。”
“是,你最厉害。”邹喻说。
一切归于平静。
邹喻怀中抱着陶柏水,罗乐齐躺在一旁没有反应。
邹喻连气都喘不动了,他动动手指轻轻推了推怀里的人。
他等了很久,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邹喻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今夜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口袋里的手机花屏一下,碎掉的屏幕显示出日历的界面。
时间开始倒流,先是一秒、两秒的倒退,随后成了一年、两年。
邹喻明明记得今天是有月亮的。
可今夜,什么都没有。
那天的月亮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邹喻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这一觉睡得特别累,他在梦里做了好多事,可当他睁眼时,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打着呵欠开车去了宠物医院,今天的宠物医院依旧很忙。
邹喻抱着一只雪纳瑞,正一下下给它顺着毛,“等会儿啊,你的主人很快就来接你了。”
这是本周送到他这里来的第二只走失犬,明明他这里是一家宠物医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