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看到的就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女人躺在床上,还穿着被人抬来时的那身脏衣服,可能是为了方便处理伤口,衣服都被剪得乱七八糟,却连张床单都没给盖,只有一件半旧的土黄色衬衫盖住大腿到胸部的位置。
一股愤怒的火在梁昭的体内翻腾,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
“梁、梁昭?”趴着睡着的人被惊醒,抬头傻乎乎的看她,不确定的试着喊了她的名字。
这个人是邻居的女儿,叫阿喜,和梁昭一块长大的。
只不过后来梁昭去了粤东就很少回家,跟阿喜也不常见面,上一次见还是四五年前,变化太大认不出来也正常。
梁昭深呼吸让自己冷静,勉强冲阿喜挤出一个笑容,“真系麻烦你了,让你在这照顾我阿妈,多谢。”
阿喜站起来,她比梁昭矮半个头,瘦瘦小小的,还有点黑。
也不知为什么,这次见到梁昭,阿喜就觉得很拘谨很紧张,都不敢看,只低头盯住自己的鞋尖。
“唔使客气,你阿妈经常送菜给我们家,你唔在屋,我帮忙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你几时到的?食咗饭未?你阿妈暂时冇事,中途醒过一次,还吃了点粥,你要是没吃饭就先去吃点,镇上有大排档晚上都有卖生滚粥,我去给你买回来也行。”
阿喜是个热心又善良的女孩,跟梁昭同为Beta,就总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多谢,唔使了,我不饿。”梁昭将手提袋放下,仔细看了梁妈身上的伤。
大大小小都数不清,还发现了不少旧伤疤,其中烟头的烫伤最多。
“你的头怎么了?”阿喜问。
梁昭摸了下自己额头贴的那块纱布,“哦,擦破了点皮。”
阿喜犹豫了下,还是同她说:“你老母总是打你阿妈,喝多了打,赌钱输了也打,你阿妈做饭晚了也要挨打,我们劝不住,村委也管不了你老母。”
梁昭将怒火压在心底,“她今天没跟着一块来?”
“嗯?”
“我老母。”
阿喜摇头,“不来,听我阿妈说村委去你家通知你老母,让她带钱来卫生院交费她都不来,后来三娘又过去你家一次,发现你老母没在家,倒是有人看见她自己骑摩托车去隔壁村打麻将了,电话也不接。”
她也看不上梁母那样的Alpha,语气多为嫌弃,边说边撇嘴,但她可怜梁妈,多好的一个Omega,勤快能干,却被梁母这么糟践。
原身的家庭就是一笔扯不开的烂账,梁昭从原身的记忆里多少也能看到,同情说不上,愤怒倒是真的。
不过她现在的反应倒是平静,轻轻点了下头。
“嗯,我知了。”她会让梁母为此付出代价的。
阿喜欲言又止。
梁昭小时候就没少挨梁母的打,用竹条抽得她皮开肉绽的,梁昭从小就怕梁母,见自己阿妈被打也是敢怒不敢拦,因为只要一拦,梁母就打得更厉害。
“你……”
阿喜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知道梁昭在粤东也不容易。
村里人都说她嫁得好,她的Alpha有钱,可听说她的Alpha出轨,养二奶,现在已经要离婚了。
也是可怜人吧,阿喜唉声叹气。
梁昭却反过来安慰,“唔紧要,等阵我返村稳我老母。”
“啊?”阿喜不懂她回去找梁母做什么,她不是一直很怕梁母,所以才好几年都不回家。
梁昭轻描淡写蹦出几个字,“返去算算账。”
她去问了值班的医生,知道梁妈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很难判断软组织、脑部、器官这些有无损伤,就建议她还是将人带去大医院做个核磁共振保险点。
她跟阿喜打听这哪里可以租到车,她想明天租辆宽敞点的车带梁妈去粤西的大医院,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回村一趟。
梁妈不能平白挨打,原身小时候的打也不能白挨。
阿喜一直生活在村里,也经常来镇上,对这一片都比梁昭熟悉,告诉她村里就有面包车,也拉客,车厢都改装过,能让梁妈平躺下。
“你想包车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一个村的,你这又系特殊情况,不会收你多少钱,到时你垫个过路费就行。”
梁昭真心感激阿喜的帮忙,多聊了几句她就发现阿喜这个人挺有想法的,只是Beta的身份让她有些自卑,加上家里老母和阿妈年纪又大了,身体又不好,离不开人,她才没有像同村其他年轻人那样往外跑。
两人一人一个塑料椅守在病床边。
梁昭出于好奇就问道:“你在村里就只种地?不干点别的?”
聊着聊着阿喜也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她告诉梁昭:“去年包了两个鱼塘,养了点皖鱼和鲢鱼,就是七月份下雨多,水涨上来了,跑了不少鱼,到年底也只能捞个本,是赚不到什么钱了。”
在村里干什么都是靠天吃饭,尤其像粤区这种气候,雨季长,年年洪涝,水库鱼塘里养的鱼虾都会跑出来,更别说地里种的东西了。
阿喜说今年雨水多,村里的荔枝也没有收成,沙田柚沃柑这些也不知道怎样,多半是不容乐观的。
梁昭从原身的记忆里知道梁妈种了不少沙田柚,还有两山荔枝。
六月份梁妈就给原身打过电话抱怨,说今年雨多,荔枝花刚开就掉了,没结多少果。
梁昭也出身农村,小时候干农活干怕了,长大了就想到外面闯,后来家里出了事她就又回老家,一住就是好几年,还开了家农庄,生意还不错。
听着阿喜讲村里的事,她又看向病床上的梁妈,心脏还时不时抽一下的疼,让她不得不考虑另一种可能性。
麻烦阿喜留下再帮忙照看梁妈,她骑上阿喜停在外面的电车凭借记忆回到了鹤岭村的老房子。
原身老家的这座院子有百来年历史了,小两层的结构,外墙是灰白色,瓦片是深灰色,里面由厅堂、天井和数个小房间组成,窗户和门都是雕花的木制,刷了漆。
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又没人修缮,就显得破旧,只留下岁月长河的痕迹。
记忆中这座院子不独属于原身家,百年前梁家也是大家族,她们这一脉的都住在这座大院子里,后来那什么的运动开始,最先挨批斗的就是原身家。
族人为了避祸,都坐船去了南洋,再没有回来过,以前还有联系,这些年因为梁母太混账,南洋那边的亲戚也渐渐都不跟她家往来了。
这座院子倒是在梁母名下,谁让当年就梁奶奶坚守在这没离开,运动结束后祖宅归还,梁奶奶百年之后梁母又继承过来。
屋里漆黑,显然梁母还没有回来。
梁昭将电灯都打开,里里外外转悠了一圈,对这个有年代感的院子还算满意,就是太破太乱了点,修缮修缮就好了。
原身的房间在二楼,上锁了,钥匙在梁妈那。
这次回来的匆忙,她也没打算住,搬了张竹椅到大门口等着,她就不信原身的老母今晚不回来。
包里有一盒上车之前买的烟。
挤在脑海的事情一多她就想来一根,于是她拆开烟盒抽了根出来放进嘴里叼着,掏出打火机——
啪嗒!
烟草的浓烈瞬间冲进鼻喉,呛入肺管。
她满足的呼出一口烟雾,尼古丁让她这两天很积郁的五脏六腑舒坦了点。
院子前面是一口荷塘,枯枝烂叶都没人清理,池水也浑浊。
这么好的风水宝地硬是这样被糟蹋了。
她盯着荷塘出神,直到夜空的星星逐渐朦胧才听到摩托车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