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的季铮不明白，晕轮效应带来的蒙蔽怎么会强到那个地步？好像那点浅金，真成了他的太阳。

-

开学那一天他暗自局促地又调整了一下领带，然后挺直脊背寻找教室。

季铮的方向感一直普通，念着西507教室，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地乱撞，老土俗套地差点撞上一个Alpha后背。

季铮在失衡感中惊诧抬眼，得到一点太阳的浅金。

扣住他后背的人比他高出一些，是很适合仰望的长相，英挺俊美，少年气的张扬从那点朱红的唇向上，落到眼尾不笑也惯常勾起的深痕，过分昳丽。

惊鸿一瞥，季铮其实是没心思注意到那么多的，但有限的空白更加供人遐想，他渲染了太多主观因素和情感寄托，以至于每次回忆还会为此心动。

Alpha垂下来一点浓密的睫，带了点郁闷地说：“找不到教室也别来袭击同学啊，算了，跟着我走。”

“啊？”

对方皱了下眉，松开扣住他的手，长腿一迈向前走了，留下一句“八班，爱跟不跟”。

夏季昼长，连廊被日光照射，季铮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像看着一场高温蒸腾的梦。

他暑假待在室内太多，现在见到一点太阳就开始流泪。季铮狼狈地擦眼泪，视野模糊，原本刻意维持的距离都变得难以掌控。

Alpha被蹭过小臂，回头时挑眉惊讶，语气难以琢磨：“哭什么，喂？”

“谢谢，我叫季铮，”季铮很蠢地自我介绍，他每次回忆起来都想抽自己，“……没有哭，眼睛看到光比较敏感。谢谢你。”

“哦。”对方把头转回去，没说话了，又走了半分钟，他回过头，手指弯起，从季铮眼角滑过，说：

“池奂。”

那点莹润的泪水在他的指节摇摇欲坠，季铮慢半拍地复述：

“……池奂。”

池奂笑了，如同一场磁暴。

-

高中的时候季铮寡言而生命力顽强，和有太多途径学习的“上流”相比，他过去引以为傲的成绩只能排到前10%。

但一学期也能拿到一万了，季铮想。

他喜欢坐在窗边，上课时目光焦点由老师变到池奂的路径中，窗槛跳进来一截松枝，松针落了一点到季铮桌角，苍绿色。他偷偷看向池奂背影，在日光中发现原来他不是纯然黑发，被照耀时透出一种棕调的红，成熟又昂贵的观感，很漂亮。

季铮从旁人对池奂的追捧中隐约意识到他身份的特殊性，原来“上流”依旧分三六九等，而池奂依旧被仰望。

那点一见钟情于是变成深藏的不可触碰的欲望。

-

高二Alpha室友向他告白时季铮心里很慌张，面上依旧淡漠，说：“抱歉。我没有恋爱的想法。”

周白锦也向他道歉，说太过仓促，要季铮不要为自己而影响生活，以后还是照常相处，可能只是他易感期情绪紊乱，实在打扰了。

季铮太穷了，于是照常和他尴尬地一起吃饭，后来某一天因为身体不适在寝室睡觉，误打误撞听到他和Beta室友说，季铮清冷孤傲，明明和其他人都不说话，只和他关系亲密，他就唐突告白了，现在非常挫败。

Beta室友说，作为饭搭子，你越界了。

在这样的学校里，特招生怎么还能喜欢上自己同类啊，周白锦，你傻吗。季铮长成那样，你没有过人之处怎么要别人选你？我要是他，哪还会被xxx拒绝。

季铮明明知道自己对池奂不是那种觊觎，却还是愧疚地蜷起指尖。

他对人际实在匮乏，在不久的中午拉住周白锦，说了还是不一起吃饭的事。

周白锦说，那你要去食堂吗？可是不划算吧。真的没关系，你就把我当普通室友啊。

季铮被他步步紧逼，拒绝得很无力。

一年多高中生活让他长到了180，因为出色的外形经常为其他人侧目，季铮却毫无所觉。

有个Alpha似是路过，扣着季铮后背把人拖走了，留下句飞扬跋扈的“啧，听不懂人话啊”。

周白锦迎着日光被迫眯眼，那双浅金色的凤目就连他这种特招生也认得，是池家少爷。

池奂走了一程放开手，发现季铮已经长得和自己一样高了，“嘶”了声说：“哭包，你个Omega怎么这么高？”

“我不是Omega。”季铮和他对视，被烫了一样垂下眼说。

“啊？”池奂傻了，他一直坚定认为季铮是O装B，又看过去，冷艳脸蛋，高挑但是过分瘦弱的身体，“——Alpha？”

季铮抿唇，下定决心说：“我是个很普通的Beta，池……少爷，谢谢你刚刚为我解围，我去吃饭了。”

他很郑重地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池奂在原地又懵又被这种逃跑气笑了。

-

季铮在食堂吃得热泪盈眶，太贵了，他都有点想换个寝室了。

班主任不久后叫他过去，说准备搞个一对一学习帮扶，问他愿不愿意，学校会提供食宿卡作为报偿，也就是宿舍水电费和食堂餐费通用的储值卡。

季铮疯狂点头，发现被分到的是池奂。

他自作多情地想，是不是池奂向老师关照的？

然而池奂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个什么帮扶，他玩心重，出勤率也低，就算好不容易来了学校，季铮也根本没有机会在下课时单独见到他。

老师很无奈，就换成了班内一个Beta女生。

他在某一次补习之后鼓起勇气问她知不知道老师为什么忽然要搞这个。

女生想了一下，说好像是三班开始的吧，有个特招生和老师说食宿他负担不起，刚好办公室里他同桌也在，就提了这个办法。

她冲季铮眨眨眼，说你教得真的很好。

季铮想起周白锦在三班，羞愧得面色微红，说谢谢。

“哐当——”

篮球从外面砸进来，准确无误打到季铮不远处的书桌上。

他被巨响一惊，抬头时看到池奂冷着张脸走进教室，看着女生挑了下眉，说：“乐扉，怎么看上个Beta啊。”

乐扉才不怵他，翻了个白眼，说：“谁像你这么蠢啊，成绩烂到出国都出不了，我可是要奋起直追打败我哥的人。”

池奂冷笑：“好可惜，我是不需要竞争的唯一继承人，再烂也比你这个弱Omega好。”

“闭嘴啊池奂！”乐扉被他点破身份，气得咬牙切齿。

季铮后知后觉她是O装B来主校区学习的，但实在听不懂大Alpha主义者和Omega平权派互呛的内容，低头试图降低存在感，在心里琢磨还是回宿舍谢一下周白锦吧。

-

他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太狗血，俗套AB偶像剧都不这么写了。

-

乐扉对他态度倒是越来越亲近，在她再一次感叹池奂真是错过太多时季铮终于问：“你和池奂好像很熟？”

少女看着他愉悦地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说：“我跟那个讨厌鬼是青梅竹马啊，刚分化后家里还想给我们订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