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霁靠窗坐下,俯瞰花园,风景不错,就是今天太阳太晒,不想出门了。他那头长发上的水他也不管,就这么洇湿了沙发。
姜序看不过去,认命地去拿干毛巾和风筒。
“我迟早变成你的第二个妈,多大人了还不擦头发。”
“哦,妈。”
许明霁半点没犹豫,还侧过身让姜序好伺候这一头长发。
“……要你是个女的,我早上你家提亲了,亲夫妻都没我这么上心。”
“可别。”许明霁回头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扫视几眼,“我是女的也看不上你。”
“……”姜序彻底无语,反而笑了。
“城郊那块地还有谁家盯着。”许明霁也没管姜序报复性地一顿乱搓他头发,吃着小汤包,见缝插针问了一句。
“你知道的,除了我们就剩两家在准备标书。”
“糟老头子的丑闻该爆出去了,他老婆早就恨他到牙痒了,该送点礼物去拜访一下了。剩下的小虾米不用管。”
“你什么时候搞到那些证据的?”
“姜总真当我游手好闲啊,反正拿下那块地之后,具体的合作细则找公司谈就行,我负责签字。”
“许总爽快!不吃回扣吧?”
两人对视一眼,志在必得,彼此心照不宣。
下午姜序忙着去调情,许明霁兴致缺缺地听经理汇报业务进展。
窗边放着一只蝴蝶兰,清雅高贵,许明霁想起了庙里的那个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合自己审美的人,只是自己没谈过男人,不过没关系,有点挑战才好玩。
“谢经理,今天就到这吧,干得不错。”
“哪里哪里,许少指导有方。”
摆摆手,打住了谢经理的恭维,许明霁示意人没事就离开,他拿起座机找林叔,他想要一束蝴蝶兰,打算去山上一趟。
林叔拗不过许明霁,只好退而求其次。
“少爷,我来开车接送你吧,山路崎岖。”
“三个轮的车翻不了,我相信自家修的绿道没问题。”许明霁把着车把,拧动了钥匙。
林叔忽然灵机一动:“少爷,你得捧着花呀,放在车上会颠乱包装的。”
“……那林叔坐我旁边,帮我拿。”
许明霁不会放过能开车的机会,小三轮他也爱开。妈妈总是怕自己受伤,拿了驾照至今就没让自己出去开过,车库里的爱车也只能在封闭路段过把瘾。
半山腰的庙一如既往的安静,今天香炉里只有香灰。
还是没有见到人,许明霁又跑空了,他嘀咕“管理员这么闲的吗?”
来都来了,许明霁顺手抽了三支香点上,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他总觉得这座神像太寂寥了。
「神仙,你跟月老关系好吗?」
神像一动不动,无语。
「和月老关系好的话帮我牵条线,事成了我回来捐个香火,你这庙也太旧了」
神像毫无变化,无语。
许明霁在心里念叨,自觉好笑。
神像垂眸地立在供桌上,许明霁临走前从捧花上抽出来一支蝴蝶兰,插进威风凛凛的臂弯里,神像多了几分俏皮。
剩下的花,许明霁不想拿了,出门就扔进垃圾桶,他才不管加急买来的花材要多少钱,沿着小路回去哐当哐当地开小三轮了。
王玚悄无声息地出现,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他把蝴蝶兰拿下来,轻叹一口气,却又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合适,最终还是带走了,放进房间里,刚好有个空的素瓷瓶。
林叔去村子里打听了一轮,大家都说知道庙里有这么个人,但都不熟,只是偶尔见过,庙里那家人世代单传,老一辈传下来说他们都是守庙人。
许明霁获取排班信息无果,只好每天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间前后去逛一趟,每次都扔掉东西,有时是花,有时是甜点,有时是饰品。
其实在见不到人的第二天,许明霁就想放弃了,一时惊艳也不至于让他天天来堵人。可那天却发现小院子里种上了新的植物,是他带来的那几盆酢浆草,明显被好好照料过,花没见少,少了的是自己留下的纸条。
于是许明霁觉得,八字写好了一撇,怎么可能会有人对自己一点感觉没有。
但即使他有满腔热情与自信,这也是最后一次来了。
许泽山催儿子回总部轮岗,度假村这个项目竣工,后续的琐碎事宜交给片区经理。
在前堂只坐了一会,许明霁频频看手表,算了,有缘无分。
他侧头想了想,把礼物和联系方式留下就离开了。
王玚看着人走远,拿起联系方式又放下,几经踌躇,还是收下了,跨过这么漫长的岁月见到似是故人,他做不到全部扔掉。
柜子里的画卷又被拿了出来,王玚慢慢展开,满眼都是不曾说出来的眷恋。
“你还是这样的揪乱我心。”
王玚一时沉浸在往事里,没察觉有人去而折返。
订的最后一捧花,才送到,此前每一次都没有送出去,许明霁想,这次它要有主人了。
“你怎么才来。”想许明霁笑意盈盈。
“……你好。”
“这花也是送你的。”许明霁看到了柜子上素雅的瓷瓶,“你还真的收到了那支蝴蝶兰,居然开到现在,不过确实衬你。”
“不必破费,平生素昧。”王玚抿唇,有些懊悔。
“收下我们就认识了,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许明霁把花放在了桌子上,本来是想看凑近一眼兰花,却无意碰到了半收的画卷,入目的脸庞熟悉又陌生。
“这是我吗?”许明霁有些难以置信,一时笑开了眉眼,冶容胜花一筹。
原以为是还要努力的单相思,却发现心意都被人稳稳接住了,如同夏日冰茶,沁人心脾,许明霁拿起画卷想好好看一看。
“放下!”王玚却突然出声,言辞甚至算得上严厉,“斯者已逝,还请尊重遗像。”
不理会许明霁的错愕,王玚接回画卷,仔细收好,紧接着就下逐客令:“这位先生,时候不早了,还请离开。”
许明霁的笑容僵住了,满心荒唐,嘴角扯了扯竟然觉得有几分酸涩。
只不过一厢情愿,待在这里还碍着别人眼了。
许明霁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对这人的所有好感都清零,都见鬼去吧。他拿走那束精心挑选的花,说了句“打扰”,看都不看那人转头就走。
幸好门口就有垃圾桶,扔了省得看见心烦。
王玚合上了柜子,站着沉默了好久。他暗忖自己说话是不是太重了,可给许明霁留个念想做什么呢?明明不是同一人,长得再像也是假的,相识都不该。
他眼前浮现旧时那人的克己复礼,他们曾共赴生死,不离不弃,可最后,留下的只是现在一个生气的背影。
罢了,就此别过也好。
素瓷瓶上的蝴蝶兰还在开,王玚终究没有收回那个小小的法阵。
屋顶上隐匿着一位全身黑衣的男子,他本是到王玚这偷懒的,结果目睹了所有,颇觉有趣,掐指推算。
“啊,是完全一样的命格。”语气轻柔惊讶。
“王玚居然舍得把人推开,稀奇稀奇。”语气满是揶揄。
“怎会如此?这话本上的情节真叫人难为。”
“嘻嘻嘻嘻,此番乐事怎能不掺一脚。”
“要是我能帮上些许,便也是好的。”
“关在一起如何?不结连理就关到死!装什么情圣?”
“说话不可如此刻薄,若是有情,想来多些接触,便难以忍耐。”
“不如快些抓住,关起来!一副情药下去,两人不就揉在一起,难舍难分!”
“又说胡话了,此事应缓缓为之。”
黑衣男子神情飞速变幻,自言自语,和自己商议出了结果,不惊动任何人,又悄无声息地隐去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