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来临,沉睡的山林渐渐复苏,在叽叽喳喳的雀鸣声中,汇聚成滴的冰凉朝露啪嗒坠下,落入早已熄灭的火堆中。
应无瑕睫毛轻颤,终于从混沌中醒来,她依旧孤零零躺在地上,这次更是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胸口闷痛,喉咙里也如火烧一般,她挣扎着动了动手指,刚艰难转头,就见一个人影拿着竹筒从远处走来。
应无瑕不禁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来人 ,沈欢见她苏醒,脸上很快浮现出喜悦的神色,半跪到她身边,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你醒了,渴不渴?”
应无瑕点点头,乖乖就着她递来的竹筒喝水,沈欢则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片刻后,长舒了一口气:“好姑娘。”
女孩一怔,茫然地看向她。
“我还以为你挺不过来了,”她垂下柔和的眉眼,低语道:“还好,你很坚强。”
应无瑕抿了抿唇,鼻子莫名泛酸,她慌张低下头,用喝水做掩饰,半阖的浓密睫羽下却忽然坠下一滴泪来。沈欢怔了下,温热的指尖轻轻抚上她的脸庞,拭去了眼尾的泪渍:“还很疼吗?”
女孩僵在原地,似乎连呼吸都放得很轻,过了许久,她才吃力地抬起手臂,虚虚握住女人的手腕,从依旧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沈,沈欢……”
“嗯?”
“你,是为了你的师妹,才对我……这么好吗?”
沈欢怔了下,一言不发。
少女抿了抿唇,翡翠般的眼眸仿佛蒙了一层水雾,又是难过又是惶然:“你,你不必再这么做了。”
沈欢不禁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应无瑕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已经是第五天了,我们来不及,赶到蓬水县了……”说完这句话,她又深吸了一口气,磕磕巴巴道:“而且,我其实……其实……”
她哽了半晌,终于攥紧拳头,颤声道:“从未给曲怀玉,喂过蛊丸。”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应无瑕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说出这些话,浑身颤抖,破罐子破摔般:“所以,你不必再管我了,你走吧,回家去吧……”
不久,身前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似是有人站起身,脚步声渐行渐远。应无瑕紧紧咬着唇,好一会儿才小心睁开眼睛,视线中已没有了女人的身影。她低下头,又一声不吭地掉了会儿眼泪,才胡乱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摸索着拿起放在旁边的木杖,撑着自己,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这木杖也沈欢给她做的。
为了她的师妹。
应无瑕抓紧木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恼火,甩手将它丢到了地上,只听咣当一声,木杖在草丛里滚了几圈,停到了一双靴子旁。
她一愣,目光缓缓上移,女人手里拿着另一只冒着热气的竹筒,蹙眉看着撞到脚下的东西,似乎有些疑惑。
过了会儿,她抬头问道:“圣女不喜欢它吗?”
应无瑕瞪大眼睛,愕然道:“你没走?”
“我若走了,你要如何才能走出这片大山呢?”沈欢捡起木杖,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前:“来,把这个喝了。”
竹筒送到唇边,应无瑕依旧茫然地盯着她,嘴巴却乖乖张开喝了一口。然而下一刻,她就骤然变了脸色,侧头欲要吐出来。
沈欢眼疾手快地捏住她的嘴巴,轻声呵斥:“别吐,是药。”
“唔……”
少女漂亮的小脸皱巴成一团,眼尾又冒出些泪花,她喉头起伏,艰难咽下这口药后,便挣扎着摆脱沈欢的束缚,气喘吁吁道:“怎么,怎么会这么苦?”
“我在山里找的草药熬的,味道自然不会多好。”沈欢把竹筒塞给她,顺手点了下她的胸口:“喝完后,应能缓解内伤,让你舒服些。”
应无瑕被她点得晃了晃,低头一看,竹筒内的褐色药水还剩下四分之三,顿时苦不堪言:“要全喝掉吗?”
“自然。”女人一边说,一边背对着她蹲下,示意她趴上来:“你慢慢喝,我背着你继续走,我们早点离开这里。”
应无瑕忍不住握紧手里的竹筒:“沈欢。”
“嗯?”
“我已经说了,你师妹没有服下蛊丸。”她垂下眸,病恹恹道:“跟着我跳下来,是为了你师妹,如今你师妹安然无恙,你已经……已经不必管我了,没有我,你出去也容易些。”
沈欢摇摇头:“即便如此,我也得带你一起走。”
“为什么?”
“圣女昨日不还说,我与话本上的宗门大师姐一模一样吗?”女人侧头看她一眼,温和道:“话本上的宗门大师姐,从不会见死不救。”
“即便我是魔教的圣女?”
“即便你是魔教的圣女。”
女孩定定望了她一会儿,终于迈步上前,虚弱的身体沉沉落到沈欢背上,沈欢撑着木杖站起,完好的那只手则托着应无瑕的腿弯,待她趴稳了,才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遍地的落叶往前走。
应无瑕难得乖巧,安安分分抱住她的脖子,下巴还抵着她的肩窝。沈欢瞟她一眼,不忘提醒:“记得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