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欢闭了闭眼,无可奈何地侧过头:“这么晚了,圣女怎么也不睡?”
应无瑕半张小脸埋在浓密的黑发里,只露出一只雾蒙蒙的碧色眼睛,她皱了皱鼻子,倦倦打了个哈欠:“被你们吵醒了。”
说完这句话,她呆呆望着沈欢半晌,咕哝道:“原来沈姑娘确实是个温柔的人。”
沈欢嗯了声:“分人。”
应无瑕噗嗤一笑:“这时候,沈姑娘还要埋汰我吗?”
“不然呢,”她上下打量女孩一番:“难不成还要我哄你睡吗?”
“可以吗?”
沈欢一怔,定定瞧着她,应无瑕弯起眼睛,声音软绵绵的:“我从小都是自个儿睡觉、自个儿吃饭,做什么都一个人,还没试过被人哄睡呢。”
“你母亲也没哄过你吗?”
“也许小时候有吧,但自我五岁开始,就一直跟随在师傅身边习武,不常和母亲见面了。”她想了想,又道:“我师傅性格很严厉,对我要求尤其高,若是练功不合格,就会罚我去石头洞里睡,可冷了。”
沈欢问道:“会比昆仑冷吗?”
“我没去过昆仑,不知道那里到底有多冷,想来是差不多的。”
她轻笑一声:“是吗?”
“难道沈姑娘去过昆仑吗?”
“当然没有,那里……太远了。”
应无瑕打了个哈欠,困意再次涌了上来,声音也越来越弱:“我说也是,我调查过,沈姑娘从前从没出过中原呢。”
沈欢忍不住道:“你为何把我调查得这般仔细?”
女孩闭上眼,细弱蚊蝇道:“因为你,是我第一次离开苗野……任务对象……”
话音落下,她平缓的呼吸声也传入耳中,沈欢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睡脸片刻,偏了偏脑袋,出神地望着房梁,再睡不着了。
翌日清晨,神情倦倦的女人抱着衣裳,再次踏出房门向后院走去。而一夜好眠,正坐在楼下喝粥的应无瑕抬眼瞥见她,笑吟吟问道:“沈姑娘做什么去?”
沈欢言简意赅:“温泉。”
应无瑕奇道:“昨晚不是刚泡过吗?”
沈欢解释:“我身子骨弱,泡一泡祛寒。”
应无瑕眨巴一下眼,看向桌子另一边的曲怀玉,果然,曲怀玉忧心忡忡道:“师姐,要不我和你一起吧?”
沈欢:“不必,我想清净会儿。”
曲怀玉一愣,想到两人间的事情,乖乖坐了回去,应无瑕好笑地瞥她一眼,抓起桌子上的芝麻胡饼咬了一口,顿时瞪大眼睛:“唔!”
临禾吓了一跳,连忙看她:“怎么了?”
她拍着胸口,嚼吧嚼吧,费劲地咽下:“好硬,划嗓子了!”
那厢,沈欢褪去衣裳,很快泡入温暖的水中,艳若桃李的面孔再次浮现而出,她干咳一声,缓缓呼吸吐纳,磅礴的真气行过丹田、流经全身经络后,身体便越来越暖,逐渐压过了体内针扎般的寒意。
只是几日没运功,这寒症发作起来便更厉害了。
她抬起自己重又变得温暖的手掌,凝视片刻,疲倦地靠着鹅卵石壁坐了下去,然而还没歇上一会儿,屋外就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她睫毛一颤,侧过脑袋,剑刃撞击的清脆声响瞬间钻入耳中。
有人惨叫:“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亦有人大骂:“应无瑕,把剑和人都交出来!”
她蹙起眉,随手扯了件衣裳裹在身上,快步走了出去。
大堂内,应无瑕甩了甩剑上的血,蹙眉看向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你们怎么追来的?”
为首的青衣道人提起一串铜钱,笑道:“多亏了怀玉。”
“曲怀玉?”应无瑕一怔,惊讶看向不远处的女孩:“你就不怕自己体内的蛊丸发作……”
曲怀玉咬牙道:“只要能救师姐脱身,我怎么样都好!”
应无瑕眉头紧锁,面露不解,就在这时,道人脚下一点,如展翅雌鹰般朝她袭来,应无瑕仅看她动作和气势,便断定她不是小角色,身体轻巧向后避去的同时,掌心倏地窜出两把赤色短刀,交错向她劈去。
道人不闪不避,横起长剑挡在身前,只听咔嚓一声,锋利的刀刃砍在剑身上,相撞的内力猛地将应无瑕推了出去,她却借力在空中翻了个身,两脚在横梁上一蹬,重又迅猛地扑了回来。
在她们缠斗的同时,临禾也已经挥剑迎上了曲怀玉,客栈里的伙计和食客们早惊叫着跑了出去,其他武林盟弟子亦蠢蠢欲动,逐渐分散向四周站去。
他们脚步游移,提剑而行,匆忙回到厅堂的女人只是瞧了一眼,便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乾坤阵。”
说起这乾坤阵,乃是吟风庄所创的一个剑阵,由不同弟子站在干、坤、垠、龚、坎、离、震、兑这八个方位,待剑阵一成,众弟子互相呼应,形同一体,应无瑕纵有滔天本领,也只怕如笼中囚鸟,插翅难飞。
话不多说,她悄无声息地掠入阵中,眨眼便逼到其中一名弟子面前。那人吃了一惊,刚手忙脚乱地举起长剑,便被她一掌拍在胸口,顿时内息翻涌,呕出一口血来。
见状,她提起衣摆,一脚将人踹出客栈,又如法炮制,如鬼魅般从武林盟弟子中穿插而过,不过片刻功夫,十数个人影便接连不断地飞出客栈,哎呦呦倒在地上。在此起彼伏的呻吟中,女人忽然听到了从身侧逼近的急促脚步声,她旋腰转身,却在瞧见曲怀玉熟悉的面庞时倏然放轻了力道。
“嘭——!”
少年反应迅速,分毫不让地与她对了几掌,气势愈发勇猛,她忍不住啧了声,轻而易举地钳住女孩的手腕,不耐烦道:“碍事。”
曲怀玉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一掌拍到胸口,整个人如沙包般狠狠砸了出去。
青衣道人大吃一惊,急忙从应无瑕凌厉的剑风中脱身而出,飞身去扶倒在地上的女孩:“怀玉,你没事吧?”
曲怀玉满脸涨红,只觉体内真气岔行,如无头苍蝇般在经络中乱撞,她不由胸闷气短,身体也不受控地颤抖起来,模糊视线中,身披黑袍的高挑女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向应无瑕走去。
应无瑕此时仍摸不着头脑,见她靠近,警惕地握紧手中长剑:“你是谁?为何帮我?”
女人不答,指了下二楼敞开的窗子:“从那儿走。”
应无瑕更是疑惑:“你到底是谁?”
她摇摇头,足尖一踏,转眼便从二楼窗子跃出,仿佛一刻也不愿停留。
“哎,你……”应无瑕下意识要追,一道凛冽剑风却从身后袭来,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提剑反击,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
这武林盟人,实在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