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是非之地,亲人因它而陷入万丈深渊,她如今命运亦是拜它所赐。
虽不知那些追杀她的人背后的势力是何目的,一定要将她引向帝都,可是这次扶疏纵然直面一死,也不愿踏入帝都一步。
正西方向,是皇孝陵卫营所在,也是扶疏昨夜逃出来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也最安全。
已经事发,谁能想到刺客竟敢去而复返。
或许可以冒险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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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弟兄们快上,老子那袖剑刺中了!”
蛰伏在树后的长髯大汉双眼通红,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高叫一声,便跳出来要寻人补刀。
对黄金的贪婪使他忘记了枪打出头鸟的忌讳。
及至出来,放眼四望,哪里还有目标的踪影?
正愣怔间,身后传来女子低语。
“是这个么?”
长髯大汉瞳孔紧缩,还来不及反应,只觉脖颈一凉,天旋地转,便软软倒了下去。
一条袖剑结果了他的性命,登时血花四溅。
其余蛰伏在暗处的杀手望着这一幕,霎时清醒了些,一时间谁也不敢先打头阵。
也是,能出到万两的赏金,猎杀又岂会如寻常那般轻易?
趁着愣神的工夫,人影已经远去。
地上留下的斑驳血迹却暴露了人影的外强中干,顺着林间一直蜿蜒下去。
众杀手对视片刻,纷纷跟上。
袖剑那一刺刺中了扶疏的左臂,轻功施展时的力不从心使她很快意识到剑尖的倒刺上抹了迷毒。
毫不迟疑,扶疏拔出匕首,将伤口附近血肉一刀剜去。
剧痛霎时侵袭大脑,步伐也有了些许紊乱。
好在活捉比只剩一具尸体赏金要高,不然这袖剑上淬的便该是致命的毒药了。
扶疏很确定这次追杀她的人为的是赏金而不是别的。原因无它,只因她对之前追杀她的神秘死士势力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已经太过熟悉。
那些人永远是那么沉默,出手异常精准,绝不会像现在这些人一样大喊大叫,零零散散不成气候。
在林中绕了几圈,勉强甩掉了一波猎手。
来追杀她的人虽然大多武功平平,但却一波接一波,来自四面八方源源不断,不给扶疏留下片刻的休整时间。
伤口无法愈合,留在林间的血迹越来越多,就如司南指针一般锁定了她的行踪,无法可解。
再这样下去,到不了孝陵卫营便要被他们活活耗死。
疲倦之感一点点在心底蔓延,她脚步不停,却感觉股股困意袭来,眼皮亦越来越沉重。
要是能什么也不顾,躺下睡上一觉就好了。
正当此时,冷不防一只飞镖袭来。
扶疏下意识一个侧身,飞镖贴着她的发梢擦了过去,削下一缕断发。
意识猛地清明,堪堪停下脚步,才发现已经来到了一处陡崖的最边缘。
若再往前一步,便要一脚踩空。
后退一步,几块碎石应声滑落。
崖虽不高,却是极为陡峭,乱石横木不知凡几。
回头四顾,皆是逐渐逼近的江湖杀手。
领头的人自树后现身,瞧起来书生模样,握着一柄由刀刃作扇骨的折扇。
他一张口甚至有些斯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阁下若肯自断手□□给我等,或许可以留你一命。”
扶疏视线一转,旋即收回目光。
她扔下手中匕首,朝书生粲然一笑:“足下此言差矣。”
这笑意即使在昏暗月色下仍然美得不可方物。
书生瞧着她有些愣怔:“怎,怎么?”
扶疏不紧不慢,甚至还朝着对面诸杀手走了几步,吓得众人连连退后:“足下可曾听闻昔日汉军阵中的杨喜?”
书生蹙眉不语,旁边有人不耐叫道:“你想说什么?”
“生死虽有命,气运却无常。若是时来运转,纵使只抢到西楚霸王的一条腿,也胜过亲自取他项上人头。”
这话有些弯弯绕绕,在一触即发的对峙场面下如同寒暄似的,分走了诸杀手片刻心神。
“是以,若是仅要手脚,恐怕不够诸位平分……”
言犹未已,手腕翻转,梨花针如暴雨般扫射四周。
趁着掩护,扶疏骤然起身蹬向面前高树,借力一个纵身翻至不远处的藤蔓,抓起一根便毫不犹豫从陡崖跳了下去。
事出不意,众人大惊格挡,挡完才发现那所谓的梨花针不过是些极钝的松针,昨夜一雨之后尽皆软化,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拾起来的。
抬眼一看,面前人已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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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即便抓住了藤蔓,身子依然下坠极快。扶疏只能尽力贴着坡面,身体与乱石和草木产生的巨大摩擦力几乎疼得让人失去意识。
走投无路,只得以性命相赌。
谁料哗啦一声,整个人重重栽在了崖下一行马车队伍的最前列。
意识模糊前,费力抬眼只看见护在马车周围的人俱是官军模样,各个佩剑执戟,许是在搜捕刺客。
完了。正撞枪口。
是否真有因果报应一说,不然怎么总是霉运缠身。
这是扶疏晕倒前最后一个念头。
耳边还在絮絮传来说话声。
“禀告寺正大人,前头那人看模样好像是个从盗贼窝里逃出来的过路客。”
“还有多少路到孝陵卫营?”
“禀大人,拐过前面山头就是。”
“那就她了。抓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