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跪地的郎中,战战兢兢。
他们都是安宁城里相熟的医者,今日都是一大早被人敲门,带进车里请了过来。
一路车马疾驰,下了车入了府才知道,竟然是知明洲里的大小姐。
不为治人,而是要他们去医治心爱的黑猫儿。
来了之后,猫不让碰,立刻就要开药治好。
他们见惯为了娇妻美妾吵闹发怒的老爷少爷,还第一次见为了一只畜生,闹着要他们命的刁蛮小姐。
其中一位张医,苦不堪言跪地大喊:
“大小姐,我本是医治风寒湿热、癔症外伤的郎中,来之前也说了我对猫儿的病症一窍不通,求大小姐开恩啊。”
“是啊是啊。”
一旁郎中连连跟随,闹得院堂吵闹无比。
护院虽是听从命令,此时也不敢武断出手,看着大小姐发号施令。
白宝宁却娇眉一挑:“连猫都治不好,怎么敢说自己会治风寒癔症。”
“我这乌云团的身价,比你们这些人还要贵重。今日我就帮安宁城里除掉几个庸医,也免得你们再去害人!”
甄青鸾见惯了泼皮主人。
这位大小姐更是变本加厉。
方才只觉这室内奢华,小姐矜贵,此时仔细一看——
这位大小姐一身玉色绫罗,绸缎带绣,梳着精致发髻,头戴金钗步摇。
红玛瑙、蓝宝石,繁复精致。
再加上一身呵斥脾气,张口闭口就要人给猫偿命,甄青鸾顿时就带入了在宠物医院被有钱主人们医闹的往昔。
有病可以治,主人们为了爱宠飞扬跋扈为难医生,对谁都不好。
甄青鸾伸手就抱起那小小乌云团,一身黑色绒毛柔软,像是胎毛未换。一双圆眼睛金黄,圆脸小嘴,耳朵软软直立,重量也轻。叫声喵喵喵的,还带着小奶音,应当不足三月。
她默默感慨,这么一只两月大点儿的小崽子,得了个好主人,竟然成了猫妲己。
甄青鸾转身说道:“小姐要说大夫们都是庸医,不如先听我一问。”
白宝宁也是爽快。
“好,你问。”
她以为甄青鸾要问清庸医,判明是非。
谁知,甄青鸾伸手摸了摸她的乌云团。
“你说乌云团娇贵,更是你心爱的宠物。那它什么时候开始卧住不动的?”
“今早。”白宝宁说得肯定,“它蜷缩在竹篮里,呜呜直叫,我都摸不得。今早喝参汤的时候,乌云团突然跛着脚冲过来,撞翻了碗,碎了一地的汤药瓷片。”
“一定是那时候就发病了。”
“喵!”
在甄青鸾脚边徘徊踱步的踏雪,竖着尾巴仰头抗议。
【是昨晚,昨晚我儿就喊疼了!】
甄青鸾抚摸着怀中小黑炭,又问:
“乌云团今天排便怎么样?”
“什么?”白宝宁没听明白。
甄青鸾说得直白许多。
“猫屎、猫尿状态如何?”
大小姐赤红了一张脸,许是觉得甄青鸾用词粗俗不堪。
犹豫片刻,才低声说道:“乌云团都是在屋外如厕,我不曾见。”
踏雪摇晃尾巴,喵喵直叫。
【今天还没如厕,昨天倒是好好的。长长一条,我给埋在花园里了!】
好在有个勤劳的猫妈,随时记得给崽子埋砂。
甄青鸾发现了。
问娇生惯养只会发脾气的主人,倒不如问问亲生的猫妈。
“那它还有什么症状?”
甄青鸾直接问的踏雪。
白宝宁却接了话:“它不吃东西,还吐黄水。”
说着说着,一双眼睛晶莹渗泪。
“喵嗷嗷!”
踏雪很是焦急。
【它上气不接下气,上好的肉沫也不肯吃,鼻子都发烫了,一嘴巴苦臭气!一看就是中毒,我还给它吃解毒草了。】
乌云团努力睁开眼睛,看向踏雪。
似乎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
甄青鸾不理白宝宁,冲踏雪说:“去,把解毒草找来我看看。”
这话一出,莫说是白宝宁,就是院里的郎中都惊了一跳。
他们都竖着耳朵等问,仔细听着呢。
什么解毒草?
没等他们想明白,只见屋里窜出来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猫,黑色绒毛覆盖背部,四肢矫健。
一溜烟冲进了他们身旁的花园草丛。
草叶簌簌作响,黑色尾巴绒毛在草丛里翻腾。
不一会儿,这乌云盖雪白皙嘴巴,真叼着一支草叶,踩着一脚泥土蹦回了屋里!
怪哉、怪哉。
饶是性命堪忧的张医,都忍不住出声问身旁的郎中。
“你们看清那是什么草了吗?”
“像是茼蒿,又像是三七……”
“难不成,猫儿还听得懂这姑娘的话?”
众人惊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与其说是甄青鸾问白宝宁,倒不如说是这黑白相间的乌云踏雪,在回答甄青鸾的问话。
甄青鸾已经将乌云团好好放回了地面,捏起了踏雪叼回来的解毒草。
这草生有六纵翅,锯齿的翅缘穿入短柄,叶片椭圆形暗绿色泽,边缘长有锯齿。
甄青鸾闻了闻,这解毒草气味独特,轻轻尝了一点,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像是臭灵丹草,能解热毒。
难怪乌云团的症状,看起来不太严重。
原来是因为踏雪喂了它吃臭灵丹草。
甄青鸾捏起这根椭圆楔形野草。
“小姐,这是臭灵丹草。”
“你宝贵的乌云团,是昨夜断了骨头,今早又中毒吐黄。踏雪在庭院草丛,找了这种解毒药草,让它嚼烂服下。”
“等到症状缓解些了,你才起来,胡乱抓了些郎中来,叫他们给乌云团看病,还不给碰猫。”
“是啊,正是啊!”
张医趁机喊冤:“虽说我们医术不精,但问诊行医,望闻问切,缺一不可。”
“这猫儿满脸是毛,望不出个所以然来。”
“细细闻起来,又只有满室脂粉香料。”
“问也问不出病症,切脉更是无从谈起。”
张医领着一群冤枉的郎中,苦苦哀求,“小姐,我们就算有法子,也不敢随便给猫开药吃。”
白宝宁听得火起,又偏偏见到踏雪在堂下喵喵叫唤。
“这倒是我错了?”
“喵~”
却见踏雪小跑过来。
【才不是!主人只是担心我儿罢了!】
甄青鸾替它解释:“踏雪说,小姐也是担心乌云团,不算错。可是伤了这些郎中,往后城里的百姓病了,又能找谁去?”
“你竟听得懂猫儿的话?”白宝宁一脸惊讶。
“我是动物的郎中,自然懂得猫的话。”
甄青鸾叹道:“小姐,你连这些都会疏漏,没有向郎中们报明症状,就算是神医,也没法凭借远远观看,诊断出满脸是毛的患者,得的什么病。”
白宝宁脸颊飞红。
“那你不是诊断出来了。”
甄青鸾细细告知:“我摸过乌云团的腿骨,骨节错位,自然清楚病症。郎中们又没摸过猫,怎么能诊断出乌云团是因为骨折喊疼?”
白宝宁不吱声了,也没继续吵着说要郎中性命。
甄青鸾不爱多管闲事,可她想两只小猫,也不希望自己的主人滥杀无辜。
她叹息一声:“也许是乌云团年纪太小,飞檐走壁的贪玩,不小心摔着了……”
忽然,绒绒黑爪,勾住甄青鸾的裙角,发出细细声音。
“喵喵嗷。”
【我才不是不小心,是有人下毒……】
甄青鸾神色顿时凝重了,止住了话,垂眸看猫。
黑漆漆的乌云团,趴伏在地上,身体虚弱得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喵呜……”
【我昨晚见到一个嬷嬷,要往宝宁的汤药里下细砒,还说细砒不出三日就会毒发而死,我就、我就去拦,结果被摔在了地上。】
【好疼好疼……呜呜,可早上宝宁又要喝那汤药了,我就打碎了汤碗,我替宝宁喝!】
喵喵声音不绝于耳,弱弱得可怜。
连踏雪都在一旁急得直叫。
“喵!喵喵!”
【糊涂、笨蛋、傻瓜!】
白宝宁急得想伸手将乌云团捞回怀里。
“它怎么不停叫唤?是不是它难受?”